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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鲁王》:开在百褶裙上的花朵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14-02-13  作者:记者 王小梅

  核心提示

  “昨夜/梦见一场葬礼/它属于我早已远去的祖父/我梦见自己站在时光的河流里/用祖先古老的方式/为我的祖父顶礼膜拜/族人们吹奏着芦笙/敲响了木鼓/我那从未谋面的祖父啊……他侃侃而谈为我讲述祖先古老的传说……苗家的百褶裙在他身上开成花一朵……这是回家的路/总有一天/你会沿着它找到我……”诗人虹玲用另一种诗性方式写了“亚鲁”的一场葬礼。

  从一个严肃的学术话语到诗歌的表述方式,从一群精英学术群体的表达到麻山苗族青年探知自我文化深层次叙事的自觉意识,研究文本的研究正回到原来,并释放了她本有的活力。

  以活态形式流传于贵州麻山地区的苗族史诗《亚鲁王》,于2009年成为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的重点项目,被文化部列为2009年中国文化的重大发现之一。2010年5月被文化部列入国家级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被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亚鲁王》荣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具有重要的文化遗产价值。

  《亚鲁王》这一地方文本,历经数百年到上千年的时光更迭,依然完好地在麻山等多个苗族次方言中吟唱。在口口相传的历史中,苗族不断强化着族群的认同,重温祖先记忆。

  大众的“亚鲁王”回归本土

  今年第五届全省少数民族文艺会演,安顺市代表团的民族歌舞剧《亚鲁王》登场亮相,激发紫云县文化局副局长、亚鲁王文化研究中心负责人杨正江重新认识“亚鲁王”——这是大众化的“亚鲁王”,再不是翻译出版的那个“亚鲁王”了。

  而之前,民族歌舞剧《亚鲁王》在安顺市文化艺术中心汇报演出期间,引起当地人的极大关注,在“亚鲁王研究基地”QQ群中,亚鲁王文化研究中心的青年学者和文化爱好者,纷纷相约前去观看。

  经历一次全国名家和本土学者的集体性关注,《亚鲁王》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被最初的发现者、一直推动其传承和保护的中国民协顾问、著名作家、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挖掘发起者余未人称为“贵州非遗保护的里程碑”。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出版成果座谈会上,由中国著名民间文艺专家冯骥才担任主编、余未人担任副主编的《亚鲁王》受到热议,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中宣部部长刘云山致信祝贺,这无疑激发了热爱亚鲁王的人们的热情。于是,便有了第二册史诗的田野调查、搜集、整理、出版和研究等一些的工作。

  今年以来,亚鲁王文化研究中心参与《亚鲁王书系》的《歌师密档》和《史诗颂吟》的采访和编撰工作,并顺利出版。该书出版后,受到参加西部苗语暨亚鲁王田野工作培训班的来自全省27个县市学员的赞誉。随后,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所长朝戈金到紫云自治县与县委、县政府签订协议,授牌共建亚鲁王文化研究基地。亚鲁王工作室开始进入亚鲁王歌师流传区域村寨进行地毯式的调查,全面完成紫云全县歌师普查及数据录入等系列工作。“亚鲁王”在传承、保护、发展方面正逐步推进。

  在贵州麻山地区,目前还有1000多名歌师在坚守传唱《亚鲁王》。

  朝戈金长期从事史诗和口头传统研究,他表示,在时代进步、网络发展、文化多元的今天,中国少数民族史诗的确面临着传承艰难的困境,很少有人愿意花钱买票去看史诗表演,也极少有年轻人愿意花时间去学习、研究难以理解的民族史诗,认知这一现象,人们就不难理解史诗为什么从千百年前的辉煌到今天的传承艰难了。

  可贵的是,亚鲁王研究基地的田野工作和基础性研究空间不断得到拓宽,大量麻山青年正在团结不同的有为人士、来自不同区域和领域的学者,欲共同建构深度叙事的平台。

  2012年8月,省文化厅、省民族事务委员会联合举办贵州省西部苗语暨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田野工作培训班,期间,贵州省非物质文化保护中心挂牌成立“贵州省文化厅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亚鲁王》研究基地”。

  厦门大学民族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彭兆荣带领17个博士到紫云自治县调研“亚鲁王”文化。彭兆荣对亚鲁王工作站的功能效用给予充分的肯定,认为这是目前中国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工作中比较理想的方式。

  亚鲁王文化研究中心在传承基地立了14块醒目的牌子,还给基地上的东郎(歌师)发1778个牌子。基地直接产生的作用,就是东郎们在传习中形成一种可贵的文化自觉。杨正江认为,这些牌子不是形象工程,它向麻山召唤,唤醒了很多人对自我文化的自信和意识。

  彭兆荣认为,传习所的模式需要反思,不一定要建传习所,因为很多地方的传习所都做不下去了,都等着要政府的资金。但当他看到亚鲁王研究基地和工作站后,他改变了这一看法:“这么多年,我一直思考传承如何做,我在这里看到了保护‘亚鲁王’比较理想的模式。”

  黔中的“亚鲁”走向国际

  苗族史诗《亚鲁王》入选中国社会科学院六大学术事件,与中国作家莫言获得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等事件相提并论,凸显出《亚鲁王》在当代的学术价值和社会影响力。

  2012年,《亚鲁王》在史诗研究国际峰会亮相,贵州新发现苗族史诗“亚鲁王”作为南方史诗传统的代表,和北方三大民族史诗“玛纳斯”、“格萨尔”、“江格尔”一起现场演述,引起国际、国内史诗研究专家的注意,贵州苗族史诗“亚鲁王”首次进入国际史诗学界视野。

  贵州苗族史诗探讨国际化路径,寻求国内外专家的认同,正是为了史诗的传承和保护。在京期间,紫云自治县积极与专家联系,四处寻经问宝,多方探讨“亚鲁王”文化产业创意路径,期望借鉴黔东南《苗族史诗》国际合作的成功范例,能获取更多资源把“亚鲁王”翻译成英文。

  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东西方文化中心民族文学、史诗专家马克·本德教授在这次会议上获赠《亚鲁王》,回美国后,他迅速撰写英文文章介绍苗族的这部英雄史诗,时任紫云自治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顾新蔚将之翻译成中文,在相关杂志上发表。

  不久后,马克·本德再次访问中国,并专程赶往贵州,深入麻山地区开展田野工作。这是观音山亚鲁王传习工作站首次接待美国史诗专家。马克·本德在贵州省知名史诗学者余未人和贵州省博物馆副研究员吴一方等人的陪同下,对流传在麻山区域的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进行为期三天的调研考察。

  首部《亚鲁王》出版1万多行史诗,目前,第二部史诗的搜集工作已基本结束,人们期待“亚鲁王”的研究逐渐走向深入,走向国际化。

  为表彰紫云自治县亚鲁王研究中心对本土萨满文化遗产传承保护作出的杰出贡献,不久前在贵州师范学院举行的国际萨满文化研讨会上,国际萨满文化研究会授予《亚鲁王》萨满文化遗产传承奖。

  “你还要呆在麻山20年,但这不代表你不出去。你要出去,参加国际性学术活动。”在一次次的外来者访问之后,亚鲁王工作团队逐渐意识到,不仅我们研究我们,还要“他者”来研究“我者”。只有用外来者的视觉来看这个民族,才能延展她在不同领域不同学科的视野。

  现在很多学者已没有时间来学习研究对象的语言,这导致他们始终进入不到这个民族的内部。现代人类学研究提倡本地人研究自身,以此来提高本民族的认识,记录那些外来者无法停顿下来的倾听,以及记录的时光琥珀和文化变迁。

  跨族群的“亚鲁”面向麻山

  杨正江认为,一个民族的文化应该放在该民族的文化体系里面去认识它和感知它,如果你由田野进入这个民族的内心,读懂它的文化系统,你就能感知到这里有一个强大的文化存在。

  学界认为,已经出版的第一部《亚鲁王》仅仅是史诗的冰山一角,仅仅是属于英雄征战的部分。《亚鲁王》是有史以来第一部苗族长篇英雄史诗,传唱的是西部苗人创世与迁徙征战的历史,其主角苗人首领亚鲁王是被苗族世代颂扬的民族英雄,在送灵仪式上他被怀着景仰之情的后辈唱诵,仅靠口头流传,没有文字记录。

  收集整理者向外界发出的第一信号是,亚鲁王文化是博大的,它有未探知的领域,连杨正江自己都无法描述亚鲁王是什么。他说,他冷静地等待自己的成长与成熟,若干年后再告诉大家《亚鲁王》到底是什么。

  工作小组在持续不断的田野工作中,也发现一些可能的新文化连接点。比如:第一,亚鲁王族群迁徙南下,一路上万物跟随,进入南方石山区之后,黑林野兽甚多,凭着超强武艺,这支族群一路上完全可以吃上山珍野味,可是“亚鲁王”族群始终吃着“糯米饭团”。第二,亚鲁王与生态和谐相处。亚鲁王族群信仰万物有灵,自然万物的祖宗与人的祖宗共始祖。他们相信树有灵魂,山有灵魂,不随意破坏自然。

  最近,亚鲁王文化研究中心宣布,该中心观音山工作站暂时关闭一段时间,之后逐步向工作团队开放。自10月20日开始,工作站人员进入麻山展开第二期田野工作。此次田野工作分布6个点,集中选择在宗地乡范围内,蹲点跟踪观察,记录麻山苗人的生活,阅读苗族历史。

  在宗地乡戈枪村戈枪组东郎梁老胖家、歪寨村岜蒿组东郎杨晓满家、大地坝村摆弄关组东郎杨光顺家、坝戎村摆通组东郎韦老王家、湾塘村竹林组东郎杨老天家、大地坝村大地坝组苗族山歌歌手杨云妹家,杨正兴、杨松、杨正超、陈仕光、陈志忠、梁朝艳等6名工作员在大山里工作15天,同东郎们一起生活,参与日常劳动生活,观察他们,记录他们。

  基地工作人员杨松行走在麻山,感受到一次次心灵震颤,不是因为麻山的贫困,而是因为远古文化的根脉竟然扎得这么深!

  杨正江说道,杨云妹是一位60余岁的苗歌歌手,行走山里很多年,亚鲁王工作团队发现她是惟一能听懂亚鲁王文化研究室工作团队心声的母亲。因此,在山里遇见她会格外亲切。2012年4月,杨正江曾在山里遇见她,她给他唱一首《欧地聂》。欧地聂是亚鲁王的儿子,他离开亚鲁王之后,进入了麻山,繁衍了这一支苗人。杨正江认为,自己就是欧地聂的后裔。

  “不管有没有歌师,我们都走到,在村子里打听,这里有没有歌师。”第一期田野工作,完成麻山1778名歌师的田野调查登记和建档。工作队骑摩托车在水塘、宗地、候场、大营四大寨五个乡镇寻找歌师,持续工作达半年之久。

  在麻山苗族青年的坚守下,“亚鲁王”的地方性实践开始繁盛起来,村里的歌师开始鼓励多收徒弟、多做仪式,而且要用苗族的语言来做仪式。“东郎做起来非常得力,因为他获得了自信。”杨正江认为,亚鲁王的田野工作和研究的深入,对传承产生很大的作用,比如,砍马在葬礼上开始恢复了。(记者 王小梅)

文章来源:贵州日报 2013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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