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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艳超]《密洛陀》造人神话的母题探析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17-11-29  作者:刘艳超

  摘 要:密洛陀是布努瑶的创世女神。在密洛陀神话中,造人神话作为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含有大量的母题元素。密洛陀作为宇宙万物及人类的创造始祖,她是布努瑶的象征,是布努瑶团结的纽带,是整个布努瑶的精神支柱。

  关键词:《密洛陀》;造人神话;母题

 

  近年来,神话母题这一术语作为一个外来词逐渐被人们认可和接受。不同学者基于不同的研究目标和研究对象,对母题的看法也存在差异。纵观现阶段相关学者对母题的定义,笔者认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所研究员王宪昭对神话“母题”这一概念的界定较为全面。王宪昭研究员指出:“母题是叙事过程中最自然的基本元素,可以作为一个特定的单位或标准对神话故事进行定量或定性分析,在文学乃至文化关系方面,能在多种渠道的传承中独立存在,能在后世其他文体中重复或复制,能在不同的叙事结构中流动并可以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构成新的链接,表达出一定的主题或其他意义。”[②]

  母题分析体系的核心是母题类型及其层级体系。神话作为一种特殊的研究对象,其母题的层级性较为明显。在王宪昭研究员的《中国神话母题W编目》中,他将母题分为神与神性人物、世界与自然物、人与人类、动物与植物、自然现象与自然秩序、社会组织与社会秩序、有性文化与无形文化、婚姻与性爱、灾难与战争、其他母题等十大类,每一类下又有不同的小分类,构成神话母体的层级分类体系。如“人与人类”作为一级母题类型,对这一母题可以根据人类产生方式的不同分为造人、生人、变人、婚生人等二级母体;第二个层级也可以根据不同的标准,划分出第三个层级,如“生人”作为一个二级母题,可以根据生人主体的不同分为神或神性人物生人、人生人、动物生人、植物生人、无生命物生人、卵生人、感生人等;至此,第三级母题可以根据一定的标准继续划分第四级母题,如根据生人对象的不同可以将神或神性人物生人继续划分出天神生人、地母生人、水神生人、女神生人、男神生人等;当然第四级母题依旧可以根据一定的标准继续划分母题,如在“天神生人”这一级母题中,可以划分出天神的二女生人、特定的天神下凡生人、天母生人、天上的祖母生人、天女生人等。如此,具体化、层次性的母题体系就建立起来,母题分类体系的建立为神话的深入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造人母题是母题类型层级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密洛陀》是流传在自称布努的一支瑶族中的大型史诗,集中体现了密洛陀信仰,是密洛陀文化的精华,堪称“布努瑶的圣经”。[③]笔者以“母题”分析法为研究视角,分析《密洛陀》神话中的造人母题并探究其文化溯源。

  一、布努瑶与《密洛陀》

  (一)布努瑶的历史概况

  瑶族历史悠久,早在中国历史进入氏族社会时期,和华夏族群并存的三苗族群,就是他们的祖先。秦汉之前,属于荆蛮的一支,集中生活于洞庭湖和鄱阳湖以及沅江流域一带。随后一部分瑶族人集中迁徙到江淮地区,而大部分瑶族人仍在西部、北部,直到唐宋时期才迁徙到广东北部、广西北部及其腹地。[④]

  瑶族迁徙频繁,其迁徙的主要原因是历代剥削统治者对其加以压迫,统治者的残酷压迫也塑造了瑶族人民强烈的反抗精神;此外,瑶族人民长期实行“刀耕火种”,这一原始游耕生产方式也是导致瑶族迁徙的重要原因。在漫长坎坷的迁徙道路中,瑶族的民族成分颇为复杂。有些人在迁徙过程中融合到别的民族中去,也有其他民族的成员融合到瑶族中,这使得瑶族成为繁多,共计三十多种。从语言上划分,可以将瑶族分为四大支系:

  (1)盘瑶支系,持勉语,语言属于汉藏语系苗瑶语族瑶语支。盘瑶支瑶族人口最多,是瑶族第一大支系,分布较广,主要信仰盘瓠、盘古;

  (2)苗语支系,也称布努瑶支系,其语言属于汉藏语系苗瑶语支。该支系是瑶族的第二大分支,其内包括布努瑶、白裤瑶、花篮瑶和部分红瑶,绝大部分为布努;

  (3)侗水语支系,包括茶山瑶和那溪瑶。茶山瑶自称“拉珈”,操侗水语支的拉珈语,主要分布在广西的蒙山、平南和金秀三县。那溪瑶讲的是侗语,主要分布在湖南洞口县,只有两万多人;

  (4)汉语方言支系,包括平地瑶、白领瑶、宝庆瑶和部分红瑶。平地瑶自称“炳多尤”,分布在湖南江华,广西的恭城、富川、钟山、临桂,人口达四十多万。白领瑶自称“尤家”,主要分布在广西灌阳县。红瑶又称平话红瑶,主要分布在广西龙胜。宝庆瑶持湖南方言宝庆话,分布在湖南江永,广西的恭城、中山富川等县。

  瑶族的汉语方言支系,多是由盘瑶汉化而来,许多人还坚持盘瑶信仰,因此又可以归属盘瑶支系。因而在习惯上,一般将瑶族分为盘瑶、布努瑶、茶山瑶三大支系。各支系由于迁徙路线不同,其语言和信仰也有差异和分化。

  布努瑶作为瑶族的第二大支系,有着独特的文化特征。瑶族的其他支系主要尊奉盘瓠为始祖,而布努瑶支系主要信仰密洛沱女神,尊奉密洛沱为始祖。布努瑶创世神话《密洛陀》集中体现了对密洛陀的信仰,是密洛沱文化的精华。布努瑶居住在深山密林中,被壮族分割开来,呈现出“大分散、小集中”的分布特点。而《密洛陀》就是其中起栓联和团结作用的纽带。

  (二)关于《密洛陀》

  《密洛陀》神话内容丰富,描述了女神密洛陀开天辟地、创造人类的壮烈业绩。“密洛沱”是布努瑶对圣母的称谓。“密”,即母亲之意;壮语意为知道,布努语意为“老”;“陀”壮语意为“知识”,布努语为“死”的意思。密洛沱的壮语意为“通晓一切的母亲”或“万能之母”。在布努瑶语中,“密洛陀”意为“老母亲死”。[⑤]事实上,密洛陀就是布努瑶的化身,代表着整个布努瑶的民族精神。传说农历五月二十九日“祝著节”,也即“东努节”是密洛陀的生日,因此每年农历五月二十九日,所有的布努瑶都对密洛陀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由巫师在节日期间传唱全本。

  《密洛陀》的源流可上溯到遥远的母系氏族时代,但其雏形形成于“九黎、三苗以后”,定型于布努瑶迁入广西以后。在布努瑶漫长的迁徙过程中,《密洛陀》作为布努瑶的精神支柱,发挥着重要的族群凝聚作用。《密洛陀》第一章“造天地日月”到第二十七章“遗嘱与追悼”是神话部分,史诗首先叙述了布努瑶的女始祖神密洛陀及其子女创造天地万物和人类的过程,塑造出一个创世女神的光辉形象;第二十七章“遭难”到第三十三章“蓝多尚和班、莽、韦”是历史部分,记载各姓来源、以及布努在民族迫害和民族战争中的反抗及迁徙;史诗最后一部分第三十四章“崇拜信仰”是具有总结性质的赞歌。[⑥]

  二、《密洛陀》神话造人母题的分析

  在布努瑶中,女神密洛陀是众神和人类的母亲,也是先知先觉的首领,她创造天地日月后,又生育了二十四位男女大神。从此,密洛陀便负责指导、规划、监督男女大神们的创造事业。密洛陀合理安排男女分工,她让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外劳动奔波,让女神在家烧火做饭、饲养动物。密洛陀安排男女大神所做的造群山峻岭、江河湖泊、百鸟群兽、谷类食物,除兽妖、剿妖猴、灭虎精等都是为创造人类做的一系列准备。[⑦]《密洛陀》造人神话具有稳定的叙事结构。

  (一)造人背景

  造人背景往往反映出人类早期的思维指向,特定的造人背景反映出对造人叙事的积极探索。[⑧]

  1.揭示造人时间

  神话中的时间一般是模糊的,它只是一种意念或结构方面的提示。《密洛陀》造人神话部分中明确指明,“造房子”之后“造人类”:

  “地方找好了,/还没有家园。/鸡有巢,/鸟有窝。/造人先造好房子,/造好房子给人住。”[⑨]

  再比如:

  “洛陀又选了个吉日,/洛西又找了个良辰。/吉日住进新家,/良辰搬入新房。/好天进新房好造人类,/良日住新屋好繁后代。/这里是女儿们住的家,/她们要在这儿造人类。/……有了新房就能造人类,/造了人类就有家住。/她叫女儿们住新房,/她叫女儿们住新屋。/喊她们造出人类来,/喊她们造出东努来。”[⑩]

  由此可见,《密洛陀》造人神话中关于造人背景的设置,指出“造房子”之后才开始“造人类”。这种造人背景的设置与人们日常的生活状况相吻合,这一方面反映出布努瑶人民的人文体征,另一方面通过增加符合现实性的元素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神话的真实性,使得神话在幻想瑰丽的色彩中不失本真。

  2.交代造人事件的缘由

  在神话叙事中,在人类产生之前会交代造人的原因,或由于大地荒凉死寂,或由于造人者孤独凄凉。在《密洛陀》中讲述道:

  “我寂寞我应有小孩,/我孤独我理当生子。/有小孩才能替我开创一切,/有儿子才能代我繁衍人类。”[11]“……要造万物先造世界,/造了万物再造人类。/造人类靠谁?/娘是靠你们。/要唱歌你们在一起,/要玩耍你们做一堆。/姐姐就和弟弟成偶,/弟弟就和姐姐婚配。/助妈繁衍后代,/帮娘创造人类。”[12]“……难道又让宇宙恢复混沌?/难道又给大地还原死寂?/已造的天要叫它更蓝,/已造的地要叫它常绿。/事业必须后继有人,/布努不能断子绝孙。/定要让他们成亲,/定要使他们相爱。/得靠他们繁衍后代,/得靠他们创造未来。”[13]

  十二男神和十二女神在瞒着密洛陀离开元些雅些,远处游方寻找配偶时讲道:

  “她们外出找配偶,/他们走到远处游方。/走了好多年,/走了好多载。/踏遍天涯海角,/走完大地南北。/没见过一个汉子,/未遇上一个姑娘。/到处没人烟,/到处很荒凉。”[14]

  密洛陀造人是属于造万物、造世界的一部分。密洛陀安排二十四位男女大神造人,一方面是为了解决宇宙荒凉、自身寂寞这一问题,另一方面也是替布努人繁衍后代,使得事业后继有人。

  3.烘托造人者的神圣与伟大

  大母密洛陀在造人类之前,先后造二十四位男女大神、造群山峻岭、造江河湖海、造谷类食物、除兽妖、剿妖猴等,这些造人之前所做的努力构成了造人背景,充分展现出造人工程的艰辛不易,更烘托出密洛陀的神圣与伟大。

  在《密洛陀》的序歌中讲述到:

  “我们的母亲密洛陀创造了地,/我们的母亲密洛西创造了天。/洛陀创造人类万物,/洛西创造太阳月亮。/母亲的恩最大,/阿妈的情最广。/没有她布努难以出生,/没有她东努怎么成长?/是洛陀给了我们智慧,/是洛西给了我们力量。/她使我们勇敢、勤劳,/她使我们诚实、善良。/……布努人祖辈传诵您密洛陀,/布努人世代不忘您密洛西。/您叫造的湖泊不会枯干,/布努人唱给您的歌就不会中断;/您叫开的江河不会流尽,/布努人讲给您的故事就永讲不完。/就象您造的群山永远耸立,/我们对慈母的爱永远不变;/就象您造的森林绿荫常在,/我们对亲娘的业绩万代相传。”[15]

  再如,在造二十四位男女大神时:

  “挡风身受孕,/遮气体怀胎。/受孕转回程,/怀胎返家来。/身往地面降,/脸朝着元些,/转身离天宇,/一跃穿云层。”[16]“……洛陀又飞上天门去挡风,/洛西又驾云登天去遮气。/挡风受了孕,/遮气来怀胎。”[17]

  密洛陀不仅神通广大,而且功德无量。她创造了天地日月,创造了万物,创造二十四位男女大神,又分派二十四位大神创造人类的任务。为了造人,她造群山峻岭,造江河湖泊,造百鸟群兽,继而又除兽妖,剿妖猴,灭虎精等。她作为万事万物的开创者,是布努瑶的始祖女神,更塑造了布努瑶勤劳、勇敢、诚实、善良的民族性格。总之,密洛陀开天辟地和创造万物的业绩与造人业绩的结合烘托出这一女性始祖的神圣力量和过人之处。

  (三)造人过程

  在造人神话中,不同民族在造人过程中使用的材料、造人地点的选取以及造人所需要的时间等的差异,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本民族的文化面貌。

  1.造人的材料

  各民族造人神话在造人材料的选取上各不相同。《密洛陀》中讲述人是由蜂蜡造成的:

  “用什么来造人儿,/拿什么来繁人类?/桑勒山打猎去到一座大山里,/桑勒山打猎去到一棵大树下。/听到树上嗡嗡叫,/听到树梢嗡嗡响。/抬头望树顶,/仰头看树梢。/树枝上挂着一团圆圆的东西,/就象姐姐的乳房。/好多虫子在旁边纷飞,/好多虫子在周围奔忙。……/她叫男孩们去取那东西,/她叫男仔们去拿那园物。/男孩去到大树旁,/男仔来到大树下。/他们想攀树树太高,/他们要爬树树太大。/他们砍来竹子,/他们做了长篙。/伸着长篙把圆物戳下,/伸着长竹把乳房采拿。”[18]“……蜜蜂会采花,/采花制蜂蜡。/用蜡造蜂洞,/洞内酿蜂蜜。/花粉能酿蜜,/花蜡能酿糖。/用花蜡来制造人仔,/看看成不成。”[19]

  《密洛陀》造人神话中讲述人是由蜂蜡造成的,这说明布努瑶在认识自然的过程中也认识了蜂蜜。自古以来,蜂蜜资源就很丰富,采集蜂蜜和蜂蜡成为人们主要的经济活动之一。人类在与蜜蜂的相处中,观察蜜蜂采集花蜜,为植物传花授粉,结出硕果累累。这使得布努瑶在对蜜蜂勤劳赞美之时也号召人们学习蜜蜂这种精神,布努瑶人勤劳性格的形成也与之相关。[20]此外,在造人的过程中,男孩们砍竹子做成长篙去取蜂蜡,“长篙”的使用说明在当时的社会中布努瑶已经学会制造简单工具并通过工具对周围的树木进行加工的生产体验。

  2.造人的地点

  从神话中涉及到的造人地点来看,不同民族造人神话在设置造人地点时选取的场景不一。《密洛陀》神话中是这样叙述造人地点的:

  “大姐造人缸,要把蜡人缸里养。造了十二口,造了十二缸。大姐肚子大,把缸腹中藏。蜡仔在缸里生,蜡仔在缸里长。蜡仔变成了人种,蜡仔变成了人样。”[21]“……大姐孕养更苦,大姐怀仔费力。缸在腹中慢慢长大,人在缸里天天肥胖。洛陀判他们九个月,九个月就出缸;洛西判他们二百七十天,二百七十天就出世。大姐辛苦孕养那么多天,大姐艰难孕育那么多日。缸在腹中待不住,人在缸里要钻出。”[22]“……人仔在缸里长,人仔在肚中大。长了就出缸,长了就出来。”[23]

  由上述文本可以看出,在《密洛陀》造人神话中,人是在缸里长大的。现实生活中,人类生长于母亲的孕肚中。将“缸”这一物象代替孕肚来养育人类,一方面较为符合现实生活中人类生长孕育的场景;另一方面,“缸”作为人们日常劳动生活工具出现在神话中,说明神话关涉日常生活的一些叙事元素,是现实生活的一种反映。

  3.造人的时间

  在不同民族的造人神话中,对人类诞生时间的设定也不相同。《密洛陀》中关于造人时间是这样叙述的:

  “缸在腹中慢慢长大,人在缸里天天肥胖。洛陀判他们九个月,九个月就出缸;洛西断他们二百七十天,二百七十天就出世。”[24]

  《密洛陀》在造人过程的叙述中,讲述人类经过二百七十天,也即九个月后出生。这一造人时间的设定契合人类本身的生育规律,反映了神话具有一定的唯物史观。

  (三)造人结果

  造人神话的最终目的是揭示人类起源神话的有关问题。造人的结果除了揭示人类或氏族、民族的起源外,一般包括对人类产生后有关性别、性格、特征以及与之相关的其他物象方面的猜想。造人结果作为造人神话的一个总结,表达出人类自身的参照与反思。[25]《密洛陀》中在造人结果部分讲述道:

  “人头捏来两半分,两半捏好又合拢。两半眼耳各捏一只,鼻子嘴巴各捏半边。衔接地方用线补,贺龙地方用针缝。用线补的地方不开裂,用针缝的地方无破痕。今天人头骨壳有缝印,缘由就是这儿来。”[26]

  在《密洛陀》的造人神话中,通过造人结果阐释了骨壳缝印这一人类体征的来历。这一叙事模式把人类的生理特征和造人神话联系起来,赋予神话以现实性因素,增加了神话的真实性特征。

  三、《密洛陀》神话造人母题的文化溯源

  《密洛陀》作为布努瑶的创世神话,它反映了远古时期布努瑶的精神、性格,折射出布努瑶社会的生产、发展过程。它历史悠久,是一部具有文化根性的民族神话。[27]《密洛陀》神话的造人母题反映出丰富的文化内涵。

  (一)表达了布努瑶人的女神崇拜观念。

  密洛陀是布努瑶人的民族魂。她作为布努瑶人的创世始祖,在布努瑶人的生产生活中无处不在,无所不有。她不仅创造了世间万物,也创造了人类。为造人,她历经千难万险却从未放弃。在造人之前,她造天地日月、造二十四位男女大神、造群山峻岭、造谷类食物,又除兽妖、剿妖猴、灭虎精、造房子,为人类的诞生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最终,密洛陀成功创造了人类,并在人类出生后进行合理分工,为人类的成长安排一系列充足的准备。造人过程保障了布努瑶人后代的繁衍事业,使得布努瑶人的事业后继有人。密洛陀作为布努瑶人的创世始祖,是布努瑶人顶礼膜拜的女神,是世世代代布努瑶人心中的神。布努瑶最重要的节日“祝著节”,相传是密洛陀的诞辰,它也是布努瑶的年节。布努瑶在每年农历五月二十九日的前三天开始欢度瑶年,庆祝密洛陀的诞生。这一方面是布努瑶人思源追远情怀的体现,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布努瑶人祈求祖先保佑后代子孙安康的朴素心愿。在更高层面上,这反映出布努瑶人对密洛陀这一女性创世始祖的信仰和崇拜观念。

  (二)表达了布努瑶人尊重自然的生态理念。

  创世始祖密洛陀从风里诞生、从气中出世;密洛陀“挡风身受孕,遮气体怀胎”从而产生了二十四位男女大神;而对于人类的产生问题,《密洛陀》中讲述人类是由于蜂蜡捏成的,神话中这样描述到:“花粉能造蜜,花蜡能酿糖。用花蜡来制造人仔,看看成不成。”“你是花的后代,你是果的子孙。那边是繁生你的地方,那边是滋养你的土壤”。风、气、花、果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密洛陀、二十四位男女大神、人类都来源于自然界的事物,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由此可见,在布努瑶人心中,大自然是繁衍人类的地方,是滋养人类的土壤。人类来源于自然,人类的生存发展又离不开自然,因此布努瑶人形成了对自然既敬畏又崇拜的观念,而这种观念也促使布努瑶人形成了尊重自然的生态理念。

  (三)是布努瑶社会发展历程的投影。

  《密洛陀》是母系氏族社会的缩影。开篇交待创世始祖密洛陀从风里诞生、从气中出世以及挡风受孕、遮气怀胎从而产生二十四位男女大神,包括后来讲述的人类是由蜂蜡捏成。密洛陀、二十四位男女大神、以及人类的生育全为自然力之所致。这种繁衍方式曲折地反映了母系氏族社会“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群婚生活状态。[28]在造人时,密洛陀想让互为兄妹关系的二十四位男女大神结婚育人,这种兄妹婚属于新石器时代的血族婚现象。《密洛陀》造人神话也从另外的视角反映了母系社会全盛时期的特点。如在造人前一阶段造百鸟群兽、造谷类食物、播种造林等,动物的驯养繁殖和植物的种植表明当时布努瑶的农业耕作已经有了眉目,布努瑶由原始游耕进入了农业耕作时期。在造人头时,通过“线补”、“针缝”将两半合拢,以及造人后期出现的“新衣”、“花裙”、“银簪子”、“金耳环”、“染布”、“裁布”,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布努瑶人当时的手工业技术和织造技术,展现了布努瑶人在母系氏族社会的生活图景。此外,《密洛陀》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母系氏族社会的瓦解。如神话中讲述的卡亨和罗班不听密洛陀的命令去买树种,反映了母权制开始受到挑战。后来讲述的密洛陀派山鹰去找地方,被卡亨关了起来,山鹰飞脱之后,密洛陀对卡亨严厉惩罚,把他关进牢房。但竹鼠和穿山甲帮助打洞,卡亨逃了出来这显示出母权社会的衰落和父权社会的确立,而这也是布努瑶人社会发展历程的曲折反映。[29]

  (四)是布努瑶伟大的精神支柱

  在布努瑶长期共同的迁徙和战争中,彼此之间形成了共同的心理素质,民族自我认同逐渐加强。在现实生活中,布努瑶作为瑶族的第二大支系,拥有三十多万人口,但他们全部被壮族分割开来,呈现出“大分散、小集中”的分布特点。再加上深山密林中闭塞的生活环境,精神上共同的信仰对族群间的团结和凝聚起着重要的作用。作为神话,《密洛陀》内容丰富。她不仅是人类的母神,也是宇宙万物的始祖。她创造了宇宙万物,又主宰着万物的运行秩序。她以高超的智慧才能和顽强的战斗精神破除了大自然带来的压力。这不仅表达了布努瑶改造、征服大自然的愿望,同时也鼓舞着这个民族攻克困难、不畏强暴、敢于反抗的斗争精神。密洛陀是布努瑶团结的精神纽带,她把布努瑶分散的个体集中团结起来。密洛陀是布努瑶的象征,她的优良品质塑造了整个布努瑶的民族性格。在布努瑶的精神生活中,离不开密洛陀。《密洛陀》堪称整个布努瑶的精神支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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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刘艳超,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少数民族文学系神话学专业硕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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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刘艳超,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硕士一班,民族文学所少数民族文学方向神话学专业,S16500015。

  [②] 王宪昭:《民族神话研究中的母题分析法》,《重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03期,

  第32-33页。

  [③] 谭震华:《女神的诞生、洗礼与回归——布努瑶创世史诗<密洛陀>之女神信仰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温

  州大学民俗学,2014年,第9页。

  [④]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页。

  [⑤] 谭震华:《女神的诞生、洗礼与回归——布努瑶创世史诗<密洛陀>之女神信仰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温

  州大学民俗学,2014年,第16页。

  [⑥] 谭震华:《女神的诞生、洗礼与回归——布努瑶创世史诗<密洛陀>之女神信仰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温

  州大学民俗学,2014年,第9页。

  [⑦] 张利群:《布努瑶<密洛陀>创世史诗的人类起源叙事阐释》,《人文杂志》2016年第10期,第68-69页。

  [⑧] 王宪昭:《中国少数民族造人神话叙事类型与结构》,《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2年05期,第3页。

  [⑨]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289页。

  [⑩]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01-302页。

  [11]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21页。

  [12]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5页。

  [13]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40页。

  [14]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2-33页。

  [15]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5-6页。

  [16]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21页。

  [17]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24页。

  [18]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03-304页。

  [19]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06页。

  [20] 匡海鸥,刘意秋,赵灵芝,匡邦郁:《民族蜜蜂文化研究——中国创世神话中的蜜蜂》,《蜜蜂杂志》1998

  年12期,第41页。

  [21]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07-308页。

  [22]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10页。

  [23]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11页。

  [24]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10页。

  [25] 王宪昭:《中国少数民族造人神话叙事类型与结构》,《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2年05期,第5页。

  [26] 蓝怀昌,蓝书京,蒙通顺收集翻译整理:《密洛陀》,北京: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

  第309页。

  [27] 卢明宇:《生态平等:对<密洛陀>的一种解读》,硕士学位论文,广西民族大学民族美学,2013年,第2

  页。

  [28] 农学冠:《密洛陀与瑶族文化》,《民族文学研究》1988年05期,第80页。

  [29] 农学冠:《密洛陀与瑶族文化》,《民族文学研究》1988年05期,第80页。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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