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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荷红]《天宫大战》中的神与神话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17-09-01  作者:高荷红

  内容提要:《天宫大战》是具有创世史诗性的神话,文本中不乏创世神话、洪水神话的内容。通过对白蒙古演述的文本与傅英仁掌握的文本的比较,发现傅英仁传承的文本与萨满教有着密切的关系,其讲述也多由大萨满完成。 

  关键词:《天宫大战》   创世史诗  神话  异文 

    

  《天宫大战》是具有创世史诗性的神话,在满族民间有各种叫法,如《神魔大战》、《天神会战耶鲁里》、《博额德音姆故事》等。在正式出版之前已为人所知,其文本主要在富育光的《萨满教神话》中刊布出来。关于异文也是零星地出现在其他民间故事中。2009年出版的《天宫大战》除了白蒙古演述的文本外,还纳入了6篇异文,分别为《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阿布凯恩都哩创世》、《老七星创世》、《阿布凯赫赫创造天地人》、《大魔鬼耶鲁哩》、《神魔大战》。前两篇异文选自《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黑龙江卷》,后四篇异文多选自《满族萨满神话》[2],都与傅英仁有关,这6篇异文与白蒙古的文本内容上有一点关联,但也有差异。 

    

  《天宫大战》的主要内容 

    

  《天宫大战》的主要内容就是以阿布卡赫赫为代表的善神与恶神耶鲁里之间的斗争,经过多次斗争,阿布卡赫赫一方最终取得胜利。王宏刚曾对《天宫大战》做过分析,他认为在《天宫大战》中,从混沌中创生的宇宙世界并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变化、演进的,其间要经过善恶两种势力的惨烈拼杀,这种善恶的评判标准完全是以人类为被本位的——利己还是异己。[3]实际上,天宫大战善神的最终胜利,乃是女神们集体力量与智慧的胜利,神话颂扬的是集体英雄主义;这种集体英雄主义是初民时代社会意识形态的主旋律,回荡在萨满教的圣坛中,是萨满教文学坚实的文化底蕴。[4] 

  “天宫大战,邪不压正,善神终究战胜了恶神,但耶鲁里败而不亡,他的败魂常化为恶魔满尼、满盖,践害人世。这里不仅反映了初民对现实世界的清醒认识,而且陈述了萨满教存在的理由,萨满的主要职责就是祈请善神,以驱满盖一类魔灵,以确保人类的生存、绵衍、平安与幸福,萨满教的一切神事活动的基本认识盖源于此。这种认识在今人看来是天真的、虚幻的,甚至从整体思想框架来看,仍是属于唯心主义的,但其生气勃勃的战斗性的思想内核在文化史上是重要而有积极意义的。虽然它对解决人类与自然,人类社会的矛盾冲突的方法、途径带有宗教的虚幻性,但是对客观世界实有的矛盾冲突的认识却有明显的辩证唯物的倾向。因此,人类的古代哲学史的序篇,应该从创世神话写起。”[5] 

  在前辈学者的努力下,满族萨满教女神神系在某些萨满实物中得到印证。1990年,王宏刚他们“在吉林省永吉县满族关德印家看了该姓氏珍藏的画在绢帛上的萨满神图。从神图的质地、保存情况以及该家族萨满传承等综合情况判断,这批神图至少是清代中后期的遗物,这是国内外首次发现的完整的清代萨满神图。主神图长约1.5米,宽约1.2米,系绢帛彩绘,其形象十分清晰生动。神图左侧画有长长的刀梯,有一个男性小萨满往上攀登,这是一幅萨满登梯图。左上为雷神,右上为云神,中间绘有三层神群。第一层:中间为女萨满始祖神,左下侧为女萨满神、男萨满神,右侧亦然。这里紧靠女主神的是女萨满神,她(他)们都是女萨满始祖的助神。女始祖神左侧绘有飞翔的四鸟,右为三鸟,是卫护女始祖的灵禽。第二层:中间是二辈女萨满主神,她的双肩上各有一女首,乃是其另外两个魂灵的幻象。左侧(从中心往两侧为序)为:带鸟神帽的女神;袖子中探出几个孩童脑袋的女神,似为乌麦女神;持扎枪的女神;一女神;持锤女神;红衣女神;吹管箫的女神,共七位。右侧一女神;一女神;持刀男神;歌舞女神;妈妈神;熊神,共七位。第三层:中间是三辈男萨满主神。左侧:一男神;一男神;一男神;持双镜男神;持双刀男神;持双刀男神;持弓箭男神;持火把男神;持火链男神;持火烙铁男神,共七位。右侧:一男神;一男神;持双刀男神;持扎枪男神;持火把男神;持火链男神;持火烙铁男神,共七位。神图右侧是两个小男萨满在练砍刀——一种萨满神术。下部中间是耸入云层的神树(即萨满树、通天的宇宙神),左侧是飞虎(公虎)、豺、缠在树上的蟒;右侧是卧虎(母虎)、豺、狼。从神图内容看,女神已成系统,并占主导地位。神图是举行阖族重大的祭祀活动时供放在神案中央的,神案前摆供品、燃香,因此神案就是祭坛,图上的影像就是尊神。说明至近世,许多古老的女神仍受到满族的崇祀。”[6] 

  在《天宫大战》中涉及到太阳神话、创世神话、洪水神话的很多内容。以往我们提到十日并出通常都会想起后羿;提到洪水神话人们多半都会想到南方广泛流传的洪水神话。无独有偶,我们发现在《天宫大战》中记录了太阳神话的内容:耶鲁里“把九个头变成九个亮星,像太阳一样,天上像有了十个太阳。阿布卡赫赫好卧勒多赫赫大吃一惊。卧勒多赫赫忙用桦皮兜去装九个亮星,亮星装进去了,刚要背走,哪知连卧勒多赫赫也给带入地下。”可是,卧勒多赫赫的光芒“照得耶鲁里九个头上的眼睛失明,头晕地旋,慌忙将抓在手上的桦皮布星神兜抛出来”。 

  《天宫大战》中创世神话的内容,包括天地万物、星辰、各种自然现象,与人类息息相关的事物和人类的形成。在《天宫大战》中反复提到了世上第一位女大萨满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足以说明在满族人的观念中,萨满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在中国南方许多民族的原始性史诗都有洪水型故事,它们以各种情节形式出现,囊括原始人早期与自然斗争、婚姻、生育等内容,构成史诗所叙述的一个民族历史流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此外,世界许多民族也都有洪水泛滥毁灭人类,只剩下以一个方舟里的一个家庭等形式存在的人种、动植物种一类的神话传说。[7]在《天宫大战》中保留了很多洪水神话的内容: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之间的连结都是“不知过了多少亿万斯年,北天冰海南流,洪涛冰山盖野。地上是水,天上也是水”。耶鲁里给人间带来的灾难多半都是洪水,而人们都是洪水劫后余生。“满族传说最早的宇宙间什么也没有,宇宙空间里整个充满了水,混混沌沌,一片汪洋。但当时的那个水和我们现在人间的水不一样,满族萨满教称这个水为‘巴纳姆水’,也叫‘真水’。巴纳姆水是满语,翻译成现在汉语叫‘地水’。这种水能产生万物,也能消灭万物。”[8]“十万年前,普天之下,到处洪水为害。平地几丈深的大水,把地上的生灵万物淹得一干二净,只有长白山上的一株柳树和北海中的一座上顶天下拄地的石还在水中立着。”[9] 

  刘亚虎认为:各民族的洪水型故事,有人类历史上真正发生过的洪水灾害的影子。根据地震学家们对古代冰川遗迹的研究,地质史上曾发生过多次大冰期,公认的有震旦纪大冰期、上古生代大冰期和第四纪大冰期。第四纪大冰期包括三次间冰期,大约始于距今200万年、终于距今12万年这段时期。最大的一次冰期中平均气温比现在约低3-7摄氏度左右,世界大陆约有32%的面积为冰川覆盖,地球上大量的水分以固态形式覆盖于大陆上,致使海面下降约130米。第四纪大冰期的冰川总量约7697万立方公里,全部融化成水后为7136万立方公里,可使海面上升约197米。冰川融化以后,海水上涨,海面上升,会淹没一些陆地,造成很大面积的洪水灾害。对于距今最近一次由于冰川融化而造成的洪水灾难或其它大大小小的洪水灾难的惨痛记忆,可能是洪水型故事的起点。[10] 

  一般来说,当灾难性的洪水过后,少数人躲避在各种高地高处,幸免于难。其后,由于损失惨重,人烟稀少,按照当时的婚姻观念,同胞兄妹、堂兄妹、表兄妹之间成亲,或到族外寻找伴侣(天婚),正反映了当时血缘婚、族外婚的状况。[11]在《天宫大战》中洪水过后婚配的方式很多,有一男一女结合的,没有介绍二者的关系,是否是同胞兄妹;有人和动物结合的;有两个动物变化人形结合的,其中如柳树也就是满族人常祭的佛托妈妈;有趣的是结合方法也是需要神灵教授的。 

  在南方洪水神话中离不开葫芦,“葫芦以及植物孕育人类的说法,起初仍离不开原始人朦胧的整一生命形式观念和神秘的灵魂观念,离不开‘灵魂可以栖附于此也可以栖附于彼’的理论基础。”[12]葫芦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它的形制如同一个怀孕的母体,而且中空多籽,被许多民族的先民当作母体崇拜的象征物;它在传说中孕育了民族和人类的始祖,又被当作祖灵崇拜的象征物。在古代,葫芦还曾是渡河的工具。这些大概是它在洪水里被用作避水以保存人类生命种子的原因吧![13]在“天宫大战”的异文中也有葫芦,不过是有神力的安达葫芦,“它可以收伏妖魔鬼怪,妖魔鬼怪被装进去后,如果三天三夜不拿出来,就会化成脓水。”[14]还有四个火葫芦,当阿布凯恩都哩被压到扫帚星的冰山底下后,老三星命令阿布凯巴图去救她。此时阿布凯巴图已经是九头六臂的金甲大天神了。老三星交给他四个火葫芦用来破冰山。而天宫大战结束后,阿布凯赫赫拜别师弟阿布凯巴图和天上诸神,带着身边的300女神跟老三星到第二层去了。老三星带领阿布凯赫赫和300女神离开以后,阿布凯巴图接任阿布凯赫赫掌管天宫,改称阿布凯恩都哩,天宫从此由女性神天母掌管变为由男性神天神掌管,这是天宫历史的一个大变动。[15] 

  满族“天宫大战”中有几个独特的概念: 

  一是世界树,地上生灵“越生越多,石罐、陶罐再也容纳不了这些生灵,只好向阿布卡赫赫求救。阿布卡赫赫一狠心,把天上一棵生长万物的大神树砍倒,扔在大地的洪水中。大树遇到洪水,不住地生长壮大。那些生灵从石罐、陶罐中爬出来,在大树枝上生存下去。从此以后,生物越来越多,他们沿着树枝、树丫,分散着发展,这才有了各种各类生物,才有了各个氏族的分支。”[16]在《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中说得比较详细,到了《阿布凯恩都哩创世》中就简略得多:“可是年深日久,人类越繁衍越多,石罐就装不下了。再加上大水没有退净,人群就无处居住。阿布凯恩都哩想出一个办法:他砍倒一棵大天树,扔到地上,人群就沿着树枝的分杈,向四面八方发展下去。从此以后,地上国就出现了各种人类。”[17] 

  二是石头罐子,人都是生活在石头罐子中的。“赛音妈妈拿出自己的十个石头罐子,准备把天兽放出来。其中五个罐子放到天宫,五个罐子放到大地。她刚要把往大地放的罐子打开,打开,阿布卡赫赫阻止说:‘你先别打开,我用七彩神土先给放到地上的天兽安上生殖器,让它们在大地上能够继续繁衍后代。’”这样,阿布凯赫赫把在大地放出的天兽安上生殖器,动物从此有雌雄之分。从此,大地有了百兽,有了水陆两栖动物,就有了胎、卵、湿、化的生育方法。[18] 

  三是灵魂山。灵魂山在天宫中是专门安放灵魂的,“灵魂山有洞,叫灵洞。”在与耶鲁里斗争时,阿布卡赫赫“把老三星给她的神衣神帽拿了出来。神衣神帽越变越大,将阿布卡赫赫和那300女神保护起来。由于阿布卡赫赫在耶鲁里攻来之前就有所防范,让女神们撕下一块衣裳的里襟,男神剪下一片长袍,盖住了灵魂山,才使得冰川袭来之时,灵魂山没受侵害,保护住了这里所有的灵魂。”这是萨满教的观念,认为人的灵魂可以和身体分离,被安放在其他的地方。 

    

  《天宫大战》与异文的比较 

    

  综观傅英仁掌握的的异文与《天宫大战》相比有其独特的脉络,但有几点是相同的:最初世界都是水,神灵是在水中生出来,“世上最古最古的时候是不分天、不分地的水泡泡,天像水,水像天,天水相连,像水一样流溢不定。水泡渐渐长,水泡渐渐多,水泡里生出阿布卡赫赫。她像水泡那么小,可她越长越大。有水的地方,有水泡的地方,都有阿布卡赫赫。她小小的像水珠,她长长的高过寰宇,她大得变成天穹。她身轻能漂浮空宇”[19];《天宫大战》就是天神与耶鲁里的斗争;都是阿布卡恩都力最后取代了阿布卡赫赫的执掌地位。 

  其不同之处首先是神灵关系脉络与《天宫大战》中有许多不同:创世古神是由巴纳姆水和水互相撞击而成的水花撞击形成的水泡撞击再形成的水球撞击而成的火花,到大火球,最后形成两颗巨星大水星和大火星,最后又形成了老三星。而老三星之后还有新三星。老三星裂生出五个徒弟,阿布卡赫赫是大徒弟,她创造了天地、人,创造了万物。阿布卡赫赫还在老三星那里学了许多法术,还收了10个徒弟。其关系比较繁复,这些可理解为后世萨满的不断加工而成。 

  其次关于天的分层,在《天宫大战》中最后提到阿布卡恩都力高卧九层天上;在傅英仁的异文中,天也是分层的,他在《天神创世·天和地》中提到“天,有十七层;地,有九层”。乌丙安认为“这种天地多层的原始宇宙观,具有十分古老的萨满教天地信仰观念的特征。宁古塔满族天体神话的天层与邻近的鄂温克族、蒙古族、达斡尔族及赫哲族神话中的层数不同。这些兄弟民族所常说的天层,多采用三、五、七、九的数字。”[20]这些异文应该是比《天宫大战》产生的时间晚,《天宫大战》仅仅提到了有萨满,但是关于萨满的很多观念都没有涉及,而傅英仁讲述的几个神话故事中都是在萨满教的背景下进行了重新的讲述。 

  再次是关于造人神话的不同。关振川讲述的两个异文为《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和《阿布凯恩都哩创世》。佛赫妈妈就是柳神,民众也称之为佛托妈妈,柳神能育人。与傅英仁讲述的相似,也是在水中冒出一团团火球,把水烤干了。分男女也是由神来安的,“大徒弟问了他俩的名字,便拿出男女生殖器,端详半天,不知安在哪个地方好。有心安在头上,又怕风吹日晒,有心安在脚下,又怕路远磨损,便安在两个生灵身体的中间部位,还教会他俩男女之情,称他俩为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21]而他们生了四男四女。“这四男四女长得完全不一样:第一对长得四脚五官都很端正;第二对是尖嘴,一身羽毛,两只翅膀;第三对只有四只脚,人头,浑身披毛;第四对没手没脚,身长头小。因为孩子是女人生的,所以什么事都是佛赫说了算。”[22]“自从天宫大战以后,地上国的很多动物绝了种,只留下今天的兽类,还有水里的鱼类。人群比野兽和鱼类聪明,但也留下了许多残疾人。更令天神担心的,是那些人和动物,不会传宗接代。多亏造人时剩下两堆神土,一堆丢在柳树下,一堆放在神杵旁,天长日久,这两堆神土按柳树叶和神杵的样子,生出许许多多的小神。”汉族神话中“女娲造人”不仅介绍了女娲造人的过程,也解释了为什么会有残疾人。几乎每个民族都有对其祖先繁衍方式的解读。在满族文化中,解读人类的繁衍方式的同时也解读了神灵的,老三星让阿布凯赫赫“从动物群中选出能够站立行走的聪明的那一种,请佛托妈妈装上人的灵魂,变形成了现在的人类。”[23]这也跟萨满教的灵魂观念有关。 

  在富育光讲述的《天宫大战》中女人是先造出来的,“阿布卡赫赫和卧乐多赫赫两神造人。最先生出来的全是女的,所以女人心慈性烈。”而男人是巴那姆赫赫“忙三迭四不耐烦地顺手抓下一把肩胛骨和腋毛,和姐妹的慈肉、烈肉,揉成了一个男人,所以男人性烈、心慈,还比女人身强力壮,因是骨头做的”[24] 

  而佛赫自从执掌天界以后,大家公认她是阿布卡赫赫。这一点与《天宫大战》并不一致。当耶鲁里要跟阿布卡赫赫征战时,阿布卡赫赫俨然一个萨满的形象,她“用柳叶做成裙子,用柳木做成鼓圈,用漫天皮做成鼓面,用铁树枝做成腰铃,点上年息香,打起鼓来,甩动腰铃,请九层天上诸星、诸神。其中有从16层的众星中请来的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造天三星、黑虎五星、白狼星、天狗星、千星、万星;又从13层、12层佛恩都哩天上请来了八大主神、36部贝勒、贝色神;又请来365位台吉、玛发恩都哩和11层天的72位妈妈恩都哩;十层天的神兽:虎神、豹神、水獭神、蛇神、鹰神。那帮妖魔鬼怪根本不是各层天上的星神、天神、小、天母的对手。天上一天是地上一年,一连打了103天,也就是说打了一百单三年。魔鬼死伤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一部分逃回地下,一部分乖乖投降。投降的有九河十八江的水魔,阿布卡赫赫封他们为各个河口的神主。其中有松阿里恩都哩、萨哈连恩都哩、呼尔哈恩都哩、乌苏里恩都哩,还有36座大小山头的妖头,封他们为各山的山主。一些受了伤的天宫男女诸神落到人间,把伤养好以后,没有回到天上,留在人间治理各地,成了各氏族、各部落的祖先神。这就是天宫大战,一场神妖之间的大战终于结束了。”[25] 

  再次是神灵的繁衍方式不同,《天宫大战》中主要提到裂生和化生两种,在异文中天上传宗接代的繁衍方法有五种,即裂生、湿生、化生、胎生和卵生。裂生就是由原来的一个,经多年后分裂成两个、三个……无数个;湿生就是凡是潮湿的地方都能产生小动物;化生就是根据宇宙的变化,从一种生物变成另一种生物;胎生、卵生好理解。这五种繁育方法是萨满教的观点。[26] 

  再次是耶鲁里的身份的不同: 

  在《天宫大战》中,耶鲁里是由阿布卡赫赫的两个女神妹妹造成的,本为敖钦女神,后来变成两性神,能够自生自育,最后发展为恶神的形象。而在异文中敖钦大神与耶鲁里是两个不同的神。 

  在《阿布凯恩都哩创世》中提到“阿布凯恩都哩的二弟子名叫耶鲁哩。他的法力仅次于仅次于师父阿布凯恩都哩,但他心术不正。他呢,是狗改不了吃屎,表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却嘀咕:‘不用你看不上我,有朝一日,我非夺了你的天位不可!’”[27] 

  在《老三星创世》中,耶鲁哩是老三星裂生出的徒弟:“第一位神是阿布凯赫赫,翻译成汉语是‘天母’,是女性神……第二位是阿布凯恩都哩,翻译成汉语是‘天神’,这是位男性神……第三位是巴纳姆恩都哩,翻译成汉语是‘地神’……第四位是敖钦大神,这位神力大无穷,能搬动高山大地,最后累死在人间,尸骨分解后化成了大地上的山川河流。第五位是耶鲁哩,他和前面四位大神完全不同,是一个大魔鬼。”[28]而老三星之后还有新三星,新三星是佛托妈妈、堂白太罗和纳丹岱珲。 

  大魔鬼耶鲁哩与其他四位原古神不同,其他四位神裂生的生活都有七彩神光保护,惟独耶鲁哩裂生时是一团黑气,是一个大魔鬼。[29] 

  耶鲁里造反的原因也有变化:当“造完地上的生物之后,阿布凯恩都哩召开一次全天大宴,庆祝大功告成。但却没让二弟子耶鲁哩赴宴。耶鲁哩气得咬牙切齿,暗地里把群妖纠集在一起,先抢天库,盗出天上的兵器,又偷出盛天盛水的天葫芦,揭开盖子,把尘土和水一股脑儿倒在地上国的国土上。这一下子,地上国可就乱了:尘土遮天盖日,洪水流向四面八方,瘟疫横行,动物和人群,东躲西藏,叫苦连天,有的受了伤,有的缺胳膊断了腿,这就留下了残疾人。”[30] 

  在《大魔鬼耶鲁哩》中提到了耶鲁哩拜扫帚星星主为师,扫帚星“说是神吧又不是神,浑身都长着尾巴,有长有短,五个手指头一伸很长很长,一双脚也很长很长。”而一个尾巴更长的怪物坐在一个用冰做成的椅子上,那就是扫帚星主。耶鲁里到地下国修炼,后又到六个恶鬼区调用恶鬼练兵反天宫。“一场天宫大劫就此开始了,在这以后,女天神让位给男天神。”[31] 

  因阿布凯恩都哩在跟耶鲁哩大战时,消灭灵魂的神袋被妖火烧掉了,所以只能消灭妖魔鬼怪的形体,无法消灭它们的灵魂。耶鲁哩和妖魔鬼怪的灵魂逃进了地下国,当看守他们的天神弟子疏忽的时候它们就溜出来害人。“阿布凯恩都哩派大弟子和三弟子,到人间收了不少徒弟,教给他们法术,叫他们专门降妖捉怪,治病救人,人家这才有了各户族的萨满。” 

  经过神魔大战和天宫重建,天宫彻底改变了过去的模样。天上再也不叫“洞”、“寨”了,都改成了殿、宫、阁。过去使用的旧名词“大寨”、“小寨”也都废弃不用了。从那以后满族和北方的其他民族都把地上的神分配到各个哈拉供奉着,所以各户都有他自己的神名(老佛爷名)。老佛爷名据估计,不下一千位。这就形成了满族的大神和满族的家神。[32] 

  郎樱提到“以萨满神为内容的民间故事就更多了,比较典型的是《天宫大战》。它描写的是天上众神与恶神耶鲁哩之间发生的激烈战争。由于恶神耶鲁哩在人间肆意滋事,又去天界向神挑战,女天神阿布凯赫赫率领天界众神,与凶悍的恶魔耶鲁哩进行了激战。天上的虎神、豹神、蛇神、鹰神、水獭神等动物神也来助战。众神战胜了耶鲁哩,他逃入地下。天宫大战中受伤的天神,留在了人家,他们成为部分满族部落与氏族之祖。《天宫大战》的情节生动,气势恢宏。过去,一般人是不可以随便讲述《天宫大战》的,只有大萨满才能向民众此神话,其神圣性可见一斑。”[33] 

  我们发现,白蒙古传承的《天宫大战》与傅英仁传承的相关异文差异较大,傅英仁所传承的异文完全是受到了萨满教的影响。在傅英仁讲述的《满族萨满神话》中还有一篇《佛托妈妈》,本人认为也应属于《天宫大战》的异文。《天宫大战》中保留的满族神话的很多特质,其神灵也是有特定的体系的[34]。对《天宫大战》的研究不应只局限于其文本本身,与之相关的文本的比较研究也是很重要的。研究满族神话时,学者大多都谈及其与萨满教的关系,满族神话乃至满族文学的确与萨满教有着密切的关联,但并非所有的神话都是萨满神话,《天宫大战》中的创世神话、洪水神话就是例证。我们不仅要关注满族神话与其他民族神话的共性,还要关注其满族文化特质,在比较的视野下勾勒出满族神话的整体性,相信由此将会绘制成一幅满族神话的总图。 

 

本文首发于《东北史地》2013年7月10日出版

    

 

 

  


  [1] 高荷红,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文学博士。 

  [2] 傅英仁讲述,张爱云整理,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3]王宏刚:《满族与萨满文化》,第31页,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4]王宏刚:《满族与萨满文化》,第38页,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5]王宏刚:《满族与萨满文化》,第42页,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6]王宏刚:《满族与萨满文化》,第49页,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7]刘亚虎:《南方史诗论》,第171页,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8]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88页。 

  [9]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77页。 

  [10]刘亚虎:《南方史诗论》,第172页,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11]刘亚虎:《南方史诗论》,第174页,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12]刘亚虎:《南方史诗论》,第120页,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13]刘亚虎:《南方史诗论》,第183页,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14]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06页。 

  [15]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28页。 

  [16]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82页。 

  [17]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85页。 

  [18]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01页。 

  [19]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9页。 

  [20] 乌丙安:《满族神话探索——天地层地震鱼世界树》,《满族研究》1985年第1期。 

  [21] 《天宫大战》附录一“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第78页。 

  [22] 《天宫大战》附录一“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第78页。 

  [23]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02页。 

  [24]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618页。 

  [25] 《天宫大战》附录一“佛赫妈妈和乌申阔玛发”,第8182页。 

  [26]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02页。 

  [27]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84页。 

  [28]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90-91页。 

  [29]《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03页。 

  [30]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84页。 

  [31]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11页。 

  [32] 《天宫大战  西林安班玛发》,第129页。 

  [33] 郎樱:《满族民间文化的记忆——傅英仁及其<傅英仁满族故事>》,第6页,傅英仁口述 张爱云整理《傅英仁满族故事》,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34] 可参见本人论文《满族说部“窝车库乌勒本”研究——从天庭秩序到人家秩序的确立》,《东北史地》2012年第3期。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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