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穆辛-普希金
巴尔金的赝品之一:12世纪的《鲍里斯和格列布的传说》的小彩图
《伊戈尔远征记》的复制本(1800年)
《伊戈尔远征记》成书于1185至1187年,是一部俄罗斯的英雄史诗,它与法国的《罗兰之歌》、西班牙的《熙德之歌》、德国的《尼伯龙根之歌》并称为中世纪欧洲四大英雄史诗。《伊戈尔远征记》讲述了基辅罗斯王公伊戈尔率军远征突厥族波罗维茨人,战败被俘后面对各种诱降的压力毅然逃回俄罗斯,回归人民的英雄故事。作品在叙述英雄业绩时充溢着爱国主义精神和浓郁的抒情气氛,是俄罗斯文学的第一个里程碑,影响了普希金、雷列耶夫、果戈理、勃洛克等诸多作家。19世纪,俄国作曲家亚历山大·博罗金以《伊戈尔远征记》的内容为基础创作的著名歌剧《伊戈尔王》,更是给这一文学经典插上了艺术的翅膀,成为世界艺术宝库的奇葩。然而,在19世纪初,围绕珍稀古籍《伊戈尔远征记》的发现、毁灭、再现,却发生了一系列充满传奇色彩的历史故事。
珍稀古籍劫后“新生”
下面是今人的小说里描述的一段故事。
1812年9月,俄法战争期间。莫斯科的一场大火烧毁了全城2/3以上建筑,著名的穆辛-普希金伯爵的图书馆也在劫难逃。珍稀善本《伊戈尔远征记》毁于这场大火。
1815年11月,俄罗斯考古学会正在莫斯科大学开会,阿列克谢·马林诺夫斯基这位并不富有的外交部档案馆官员没有认真听会,而是陶醉于自己那令人愉快的回忆之中。可不是:几分钟之后马林诺夫斯基将会让与会者大吃一惊,而明天整个莫斯科都要谈论他。岂止是莫斯科,还有彼得堡,整个俄罗斯。
马林诺夫斯基皱了皱眉,想到昨天他慷慨地给了一位卖主160卢布,愉快的心情马上消失了。“本应该再讨价还价的。”
门“砰!”地一声大开,穆辛-普希金伯爵差不多是从大厅的昏暗中冲出来的。
“珍宝,先生们,我得到了,珍宝!”
大家问:
“什么东西?什么珍宝?别折磨我们了,伯爵!”
但伯爵发疯地挥着双手,跑走了。
“跟我来,我给你们看……”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人们都随穆辛-普希金而去。
客人们一到,穆辛-普希金伯爵拿出一本已经变得黑黄的羊皮纸手抄本。大家一看,发出一片惊叹声:《伊戈尔远征记》。
大家情绪激动起来!
有人急着要去吻伯爵,有人要握他的手,有人击着手掌,嘴里叫喊着……
当大家稍稍安静下来,容光焕发的伯爵发现马林诺夫斯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坐在那里。
“阿列克谢·费多罗维奇,您怎么了?”穆辛-普希金问,“您怎么了?您这位文物收藏者应该高兴才是。珍贵古籍找到了,而我们都以为战争的大火将它永远烧掉了……”
“伯爵,我也买到了这样一本……”
“从谁那里买的?巴尔金?……”
穆辛-普希金是谁?阿列克谢·马林诺夫斯基是谁?巴尔金又是谁?
阿列克谢·穆辛-普希金(1744—1817)是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俄罗斯科学院院士。
贵族出身的穆辛-普希金于1775年开始收藏俄罗斯古籍,他建立了俄罗斯最大的私人收藏机构,从事历史研究,广交学者朋友,成为当时名噪一时的考古学家。1791年,他得到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的赏识和信任,被授权在全国教堂和修道院收集俄罗斯古籍,当年他得到了近百册珍贵古籍。到1793年,他的收藏品已经达到1725册,成为当时俄罗斯最著名的收藏家。许多名人学者都把自己私人图书馆的藏品交给了他,就连叶卡捷琳娜二世本人也把皇室的大量珍贵文献交给了他。应该特别提到的是,他对俄罗斯古籍的热爱感动了东正教大主教阿尔谢尼亚,他的收藏得到了大主教的积极支持,其大部分收藏品都来自于这位大主教,其中就包括保存在雅罗斯拉夫尔主显圣容修道院的珍稀古籍《伊戈尔远征记》。这是唯一存世的16世纪的手抄本。阿列克谢·穆辛-普希金成为珍宝《伊戈尔远征记》的发现者和收藏者,他在古籍收藏界的名声无人可比。
1797年,退休以后的穆辛-普希金把他的图书馆从彼得堡搬到了莫斯科。
1800年,穆辛-普希金出版了《伊戈尔远征记》的复制本,成为唯一保存下来的古籍本。
1807年,他的收藏界朋友班特什-卡缅斯基说服他把自己的藏品捐给外交部档案馆,他答应了。然而,他的藏品数量浩大,他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好,灾难降临了。1812年的莫斯科大火彻底烧毁了他的图书馆,只有可怜的二十几部古籍得以保留。写于12世纪、发现于18世纪末的文学古籍《伊戈尔远征记》就这样灰飞湮灭了。
战争结束了,穆辛-普希金继续收集俄罗斯古籍,但是收效甚微。
阿列克谢·马林诺夫斯基(1762—1840)是古文献学家、历史学家、作家,写有多部关于俄国外交史及莫斯科史迹方面的著作,曾任俄罗斯考古学会主席、外交部档案馆馆长等。
俄法战争结束后,1815年5月的最后几天,古籍本《伊戈尔远征记》突然现身于莫斯科市场。脏污的封面,弥足珍贵的羊皮纸手抄本,好像是1375年写成的。马林诺夫斯基不敢有丝毫犹豫,马上以160卢布的高价从莫斯科市民彼得·阿尔希波夫手里买了下来。160卢布对于一个档案馆官员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他问及古籍来源,卖家只告诉他:“是从卡卢加省的一个女地主,一个姓希梅利芬的外国人手里换来的。女地主不让说明她的名字。”回到家里,兴奋不已的马林诺夫斯基立即动手准备一篇论文。他要让世界知道《伊戈尔远征记》再现的奇迹。这位大名鼎鼎的古文献学家竟然没有识破这一赝品,一时间成为收藏界的一大笑谈。
1815年11月的这一天,穆辛-普希金伯爵也得到了《伊戈尔远征记》。他如获至宝,马上来到莫斯科大学的考古学会,迫不及待地宣布他的古籍珍宝失而复得。于是,有了上面的一幕。但是,当两人不约而同地提到巴尔金的名字时,他们清醒了。
巴尔金精心制造了四件《伊戈尔远征记》。落入套中的第一个买主是阿列克谢·马林诺夫斯基,而阿列克谢·穆辛-普希金只是第三个,另外两人是彼得堡科学院院士、考古学家阿列克谢·乌瓦罗夫和一个不知姓名者。
巴尔金欺骗了他们,欺骗了世界,而且不是第一次。
造伪者,还是文物复制大师?
安东·巴尔金是莫斯科最大的古董商店的老板,经营文物、古旧印刷书籍、古代手抄本。然而,巴尔金在经营古籍之外,更大的名声是伪造古代手抄本。19世纪初,他有许多稀有的古代手抄本,许多知名历史学家和收藏家经常光顾他的店,其中著名的有历史学家、古文献学家康斯坦丁·卡莱多维奇、帕维尔·斯特罗耶夫。也有的人是专门奔古籍赝品而来的,历史学家米哈伊尔·波戈金和帕维尔·斯特罗耶夫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十分喜欢这些真的和假的文物,也是店里的常客。米哈伊尔·波戈金从巴尔金处买到过许多有价值的珍品,也因此保留了这位莫斯科造伪者的完整资料和作品,成为他以后研究文物伪造历史的基础。
至于巴尔金何时开始伪造文物,只能靠推测。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伪造文物可以为他带来可观的收入。也就是说,赝品的出现是受当时社会对于古代善本需求的推动。他的第一个作品应该出自19世纪初,现在已知由他制作的、保存在不同国家档案馆、图书馆的有25件文物赝品,其中就包括《伊戈尔远征记》。这些赝品中超过一件的只有两个作品:《伊戈尔远征记》四件和《俄罗斯真理报》五件。
巴尔金并没有在文献的内容方面作伪,按照专家的说法,他的作品是对原来作品内容的再造,这是文物伪造历史上罕有的现象。他的这些绝无仅有的手抄本赝品在当时都落到了名声显赫的买主手里,除了阿列克谢·马林诺夫斯基和阿列克谢·穆辛-普希金两位,还有著名的学者和收藏家——斯拉夫语文学家、民族学家、彼得堡科学院院士伊斯梅尔·斯列兹涅夫斯基和阿列克谢·乌瓦罗夫等。难怪当代社会也有这样的呼声:“巴尔金是一位古文献手稿专家,古董业的内行。”1841年,巴尔金去世后,买主之一、历史学家米哈伊尔·波戈金就在悼词中指出:“死者巴尔金不愧为一位古文献笔迹模仿大师。”
巴尔金在古文献笔迹模仿方面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才能。他精通古罗斯笔迹所有的类型:多角字体、简化多角字体、草书字体。他有着高超的模仿技艺,作品很难被发现是赝品。当然,这些字体在他的仿造作品里运用得十分合理,足以以假乱真。但是,他在古罗斯书法字体及其特征的历史发展方面毕竟知识有限,还是露了马脚,犯了错误。他看不出12至14世纪字体的区别,常常把16世纪或者17世纪的草体字与多角字体相混淆。当时,一等文官尼古拉·鲁缅采夫和著名历史学家、作家尼古拉·卡拉姆津就提出过怀疑,但苦于没有找到更确凿的证据。直到1841年,历史学家米哈伊尔·波戈金在系统研究古罗斯文献笔迹的基础上揭露了巴尔金的赝品。
巴尔金的25件作品有21件是写在羊皮纸上的。例如《伊戈尔远征记》、《俄罗斯真理报》、《弗拉基米尔·莫诺马赫箴言录》、《鲍里斯和格列布的传说》等,这些都是俄罗斯11至12世纪的古籍。他可以把新羊皮纸变旧:在羊皮纸下面贴上一张被油浸透的纸张,在羊皮纸上做出洞眼,然后清洗掉白粉。羊皮纸被油浸透,变暗,再覆以深褐色,或者有意把部分羊皮纸面变得脏污,模仿霉变痕迹。这样,赝品就具有了古代手抄本的外表。对于旧羊皮纸,他可以把羊皮纸上原有的字迹冲刷掉,重新用古体字书写。有的古籍还要使用覆以皮面的木板进行封面装饰。最后,古代手抄本就堂而皇之地出炉了。
如果巴尔金不是制造了四部而是一部《伊戈尔远征记》,那么,他极有可能成为这一珍稀古籍的发现者;而阿列克谢·穆辛-普希金伯爵或者阿列克谢·马林诺夫斯基,极有可能作为这一珍稀古籍的收藏者而载入史册。为金钱的贪婪所驱使,巴尔金最终以文物伪造大师的名义留在了历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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