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吴正近年来移情于小说创作,且一路锲而不舍,矢志不移,不断在小说的结构艺术和叙事模式上进行探索,他以上海和香港为背景,写了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经历的知识男女和生意人的生存心态、爱情纠葛、生活际遇和价值观念,已有多部作品问世,颇受评论界好评。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吴正长篇小说新作《长夜半生》一改过去创作路子,是一部典型的心理小说。其时空背景和人文氛围的交错转换,心理真实和生活真实的探索开掘,成为他在艺术结构和叙事模式上的两个创意和艺术风格探索上的两个亮点。这两方面的创新,使他的作品从众多平庸的小说中脱颖而出,标志着他的创作水平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时空背景的独到处理方式,成为造就一种叙事和风格的有机因素。作品故事情节所跨越的时间,经历了从上世纪40年代末到90年代,主人公从儿童到中年的漫长岁月,但这个“时”并不是天文意义上的现实时间的斗转星移,而是由人物的心理经历所组成的、被切割和被置换了的一个时间段与另一个时间段的拼接转换,这里所说的时间,可以视为小说的“心理时间”。而作品的“空”,即我们传统理论所说的场景的转换,则采用了电影中的镜头切换、剪辑、叠化等手段,时而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上海东虹中学,时而是长满青苔绿荫的宁静弄堂,时而是港岛东半山的带大客厅和大露台的豪华住宅,时而是显示着等级感和距离感的咖啡厅和酒店,时而是旧租界区的上海复兴路和性格特点的重要因素,并不是按生活本身的逻辑和铺叙,而是按主人公的心理曲线的需要而交叉拼接或剪辑叠化,有时甚至是作家头脑里想象出来的一种虚拟的空间概念。小说里的时空背景,无论怎么切割、无论怎么剪辑、怎么拼接、怎么叠化,从生活本身的逻辑看也许是飘忽的、凌乱的、背谬的、不合理的,而从主人公的心理体验看,则又是必然的、有序的、真实的、合理的。读小说时,有时确实会出现因时空的跳跃而导致的某些误接误置,但只要读者与作者一起进入叙事的心理逻辑和主人公的心理世界,那么,这种虚拟时空与现实时空的误读误接误置,就会很快得到矫正。作者借用这种心理时空的交错转换、拼接叠化等手段,引导读者进入一种既是虚拟的、又是现实的艺术世界。
说《长夜半生》是一部心理小说,其立论的根据是,作者的笔墨侧重于揭示主人公和其他三个人物的心理活动,有的甚至是写他们的潜意识活动。小说的情节就如同一个旋转舞台,“我”频繁出现在上海,就展开与兆正和湛玉之间的纠葛或遐想;“我”频繁出现在香港,就展开与雨萍的纠葛和雨萍在静默中对兆正的思念。现实生活中两对夫妻,却都是命运与生活的错位,疑幻疑真的感觉的错位。所有被错位了的人物,又都生活在既无望调整位置而又有滋有味的爱情中。湛玉总是在复兴路的宽敞公寓中等待着“我”从香港飞到上海来,背着兆正和他们的女儿秀秀,与“我”在甜蜜的回忆与未来的畅想中偷情。终日在港岛东半山豪华客厅里枯坐着度日的雨萍,则时时思念着她少年时深爱着的表哥、如今已是湛玉的丈夫、又远在上海的兆正,珍藏着她早年为他用很多断头、打了结的粗毛线织成的那件毛衣;她主动地投书香港,与有钱的“我”结合,过着舒适的太太生活,对这种生活感到既很舒适、却又很不适应,几乎整天都处在对上海中学生活的回忆之中,甚至连天黑了也不开灯,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期待什么。小说的故事情节,实在不能算是复杂,小说中写的所有的人物,包括那个他们少小时学芭蕾舞很讨人喜欢、后来嫁了个阔佬的莉莉,都以各自的心理动态推动着小说情节一步步地向着结尾发展。
吴正在他的小说中对人物心理的解剖,不仅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建构了人物关系的配置,建构了新的小说叙事模式,而且通过对心灵世界的描写,最终达到了一个忠诚的作家对社会现实描写的真实的追求。从理论上说,也只有做到了心理真实的作品,才能真正达到反映现实生活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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