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南才让是近年崭露头角的蒙古族青年作家。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托勒草原是他的出生和成长背景。
索南才让的小说,颇给人一种陌生感。他的小说,大都以草原生活为题材。草原文学固然不是新鲜的文学品种,但在索南才让的笔下,此草原不是彼草原,是属于他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内心体验所观照的一片天地。
索南才让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存在的丰饶》《我是牧马人》,长篇小说《野色失痕》《小牧马人》,曾获第六届青海青年文学奖、青海省“五个一工程”奖,也上过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作为一位1985年出生的作家,这样的写作成绩单还是很亮丽的。但谁能想到这份成绩单的主人,却只接受过四年的正规学校教育,学历是小学肄业?有篇报道说,索南才让12岁即辍学回家放牧,“父亲郑重地将一匹怀孕9个月的白色母马连同家里的羊群交给了他,交给了这个7岁就会骑马的草原新一代。父亲说:好好照看羊群和这匹母马,母马生下的小马驹就归你了。”诚然,学历不等于一个人真正的知识水平,学者化也不见得是所有作家的必要条件和必由之路,但在大学普遍扩招、甚至博士学历已不稀罕的当下,没人能否认成为一个作家也是需要相当的文化知识的。索南才让真正的文化程度当然不止于小学肄业,他的文学知识来自刻苦的自学。他对文学作品的阅读,是从武侠小说开始。对索南才让来说,武侠小说放飞了他的想象力,使他看到比草原更辽阔的远方。他变得爱读书了,想尽各种办法借书、求父亲带他到县城买书、租书。从武侠到天文、历史、地理、神话传说,读的书越来越多、越来越杂。读书自学为索南才让日后的写作提供了必要的知识准备。然而,这种自学与同龄人所接受的正规学校教育还是有所区别的,这使索南才让的成长过程或许缺少了什么,但另一方面,这或许也是他能写出别具一格的小说的一大因由。正式文学教育的欠缺,却也使他的写作少了一些传统的规训和套路,而多了一些野性和朴拙,有一种脱俗的品质。
对一个作家来说,读书以及天赋、勤奋并不是成功的全部要诀。文学的成就,还需要厚实的生活体验。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索南才让的生活轨迹颇为“歪打正着”地造就了他的写作。他14岁即外出打工,小工、餐厅服务员、兽医、保安、铁道工……首都北京也是他好几年的打工之地。这些经历在使人品尝人生的辛酸苦辣的同时,也展拓着一个人的视野,磨练着一个人的心志。丰富的生活阅历,使索南才让的创作根基沉稳和厚实,让他的小说世界虚构与真实水乳交融。
索南才让小说里的草原生活图景,予人印象深刻,因为他写出了一种内在的真实——生活的,人的。他笔下的草原,不只有牧歌,更有人生百态、人性善恶。《德州往事》和《阿布达拉的一场火》这两篇小说,分别发表于《民族文学》2017年11期、2019年5期。《德州往事》里,正处青春年岁的主人公“我”与父亲外出收拾羊粪,在东家也是父亲熟人的登知布家住下干活。“我”和登知布的时而正常时而疯傻的女儿花姆产生了男女之情,最终“我”服从了这一“如同命中的囚牢压住我,使我难以反抗”的宿命,正式娶了花姆。小说将草原生活的粗粝与温情、艰难与顺命颇为自然地调和一起。《阿布达拉的一场火》里的主人公阿云德,因随意扔烟头引起草场火灾。但他内心里一直在百般否认这一事实的恐慌和烦恼中挣扎,甚而诬告同村伙伴东珠是纵火嫌犯……作品揭示了人性的幽暗。而《屠宰客》里,为了帮主人公“我”退掉婚约,“我”的师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德州商店》里,已经成人并已娶妻成家的主人公罗布藏从周围人的议论中,得知兽医邻居格日勒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秦格巴特的阳光》里,女牧民拉毛不喜别人进出她家的草场,竟把脏内裤扔进建在她家草场供同村人饮用的蓄水池里……索南才让的小说,把人物命运的悲喜剧和生活的荒诞不无残酷地呈现给读者,颇具一种黑色幽默般的艺术效果。
索南才让的小说色调偏冷,他不是很想去给故事缀上一条光明的尾巴。这是一种基于文学个性的选择,索南才让或许认为他写出了自己生活于其中的真实的草原。但善与恶、美与丑的斗争从来都是推动人类生活前进的动力,何况再真实的小说也是一种想象和虚构。对善与美的更多发现,对草原春暖花开的稍加留意,是我对索南才让未来创作的一个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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