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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型诗人的风骨与豪情——彝族诗人普驰达岭作品印象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14-10-20  作者:雷 子(羌族)

  认识普驰达岭已有6年了,我是在2009年6月参加《民族文学》举办的“祖国颂”各民族作家改稿班上认识他的。学习期间,他送给我一本诗集《临水的翅膀》。在家里堆积如山的书籍中,这本书没有被束之高阁,而是放在我的手边成为我经常阅读的诗集之一。

  6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其间偶尔得知他的一些状况。他不仅忙着写作,还从事各种课题调查。他着手编辑的杂志偶尔也会给我寄上几本。他还为彝人乐队写歌词,参与朋友的剧本创作。

  对我而言,见证一个朋友的成长是一件快乐且能自勉的事。读普驰达岭的诗对我而言有一种来自于同宗同源的亲切感。作为一个羌族的诗人,我能从他的诗中邂逅很多熟知的事物,比如火塘、兰花烟、羊皮褂、雪山、释比、叫魂的铃声、河流、鹰等具有民族色彩的诗歌意象。他的诗《木炭·彝人》中写到:“我是彩云之南深山猎人兰花烟头点燃的一粒木炭∕我是云岭牧人背上那一块皱巴巴翻着穿的羊皮褂∕我是纳苏毕摩念经作法摇落的那串叫魂的铃声……”诗中的那一粒木炭仿佛是古羌人生生不息的万年火,是从白石中取出的一个民族的繁衍之火、精神之火。还有云朵里的羊皮褂呢?恍惚即是我童年时代阿奶、阿爷穿过的温暖与记忆。那羌寨里的老释比摇动着铜铃是否与“毕摩念经作法摇落的那串叫魂的铃声”也是同样纯粹与神圣?

  我是无意间通过一个彝族诗人的精神轨迹寻找到一面神似于“雪山、湖泊”之类的关乎古羌人的明镜,在他的诗中潜伏着我熟知的幻生幻灭的冰与火的灼痛。我在诗集《雪灼》中这样表达自己对生死的理解——“生命燃烧的速度比流星更美、更残酷”,这神似于他的诗句:“需要温暖的人会点燃了我,不需要温暖的人会熄灭我”。也许正是原生态民族文化在其发展过程中不断分支与发展才产生了民族文化的异同与相通,也造就了56个民族文化的缤纷与异彩,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基因混血与神似的魂魄?

  一个彝族学者兼诗人的成长需要经过多少蜕变?普驰达岭走出了自己的人生,但他始终心系故乡、感恩民族,其忠贞情愫不变。他如鹰一般展开想象的翅膀深情俯瞰雪山与河流,他的视觉早已透穿所有事物的表象,用低于树林和高过峰峦的心境诠释彝族古老文化,抒写着其族群的前世与今生。也许正是他孤而不傲、忧而不伤的个性成就了其诗文的独特魅力。

  在《关于雪的系列》中,普驰达岭将雪山之上的雪线看得如此清晰与心痛:“那些看不见的水”是沉默、是知足、是永恒守望的图腾与迷失的荒芜。他宛若一棵奔跑的树,用根一般的深情呼吸着生命的光芒、摆渡着历史的忧伤。他将甜蜜的母语在风中高高挂着,他流浪的足迹穿过普施卡的彝家山寨去寻觅火把盛开的故土。

  一个彝族诗人用“混沌野性”的清泉,用其“自然诗性”的“神觉”,将梦中开花的树停泊与驻留在十月的语言里,让阳光下的木板房、锅庄石、鹰爪杯、羊皮褂、百褶裙、查尔瓦都成为南高原的标志。

  有诗人说,水是流动的彝魂,是散步的人。一切对水的渴望,对雪与河流千姿百态的诠释,在普驰达岭的诗中得到了最生动的展现。“被雪孩子嚼白的大凉山”这样的诗句让读者看得心悸。在诗人的世界里,“雪是开花的水”,“冰是坚硬的水”,“水在沉默的缝隙安顿着灵魂”。他这样写干旱:“有一种沉默的水叫干旱/泪的重量/水的立方/躲避阳光/有关水的一切仰望”,惜墨如金地表达着渴的忧伤。当下地球变暖、水污染等等人类共同面对的难题触动了诗人的眼眸与灵魂,他的渴望即是农民的渴望,他的忧思正是人类的忧思。正因为如此,才有这样的抵达心口的诗句:“水在石头里酣睡/焦渴在人类血管中奔跑”。

  普驰达岭是一个有着良知的民族诗人,他的心是博爱的,有着超越族群的关爱之心与悲悯情怀。面对地震之殇,诗人写到:“玉树啊玉树/唐古拉失去你的美丽与和粗犷/雪莲花盛开的力量会匍匐着呼吸/可可西里遗失了你朝圣的身影/天路上冥弥的虔诚会暗藏忧伤/久远的唐古拉山的风雪/是谁会在无情的酒杯中醒来/滚滚奔流的长江黄河啊/虔诚朝圣的经颂/是否在你的母体绵延着修持/把云中呐喊的灵魂一一唤醒”。诗句诉尽来自骨子的悲凉。

  云的披毡、风的骏马、雨的耳环、雾的神扇、雷的经诵、电的灵光、水的血液、冰的骨头……凡大自然中一切灵动与让人敬畏的事物在诗人笔下都变得熠熠生辉。因为诗人的心魂是有翅膀的,所以其诗歌秘境里显影的神灵皆扇动着神性的翅膀。在他的语境中无处不在的“神觉”赋予读者特殊的心灵共振,这种共振像一条被不断冲刷的心灵河流,令人的思绪纷繁复杂。普驰达岭是少数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好彝语和汉语意韵的诗人,他掌中有冰也有火。他具有渊博的知识、深邃的思考和不断顿悟的思想。他甘愿默默无闻地耕耘,像一位勇士在不断嬗变的民族文化中依然坚守。

  普驰达岭的思想扎根于无垠的大地,他的诗超越了民族的狭隘与偏见,以人文的关怀向人类的精神家园飞翔,自由而不放纵,明澈而不轻薄。在当今不断混血、不断交融的文化基因中,诗歌可沸腾也可沉静。普驰达岭像一个智者拄着神杖不断在诗歌之内与诗歌之外潜心修行,他用智慧与责任推开民族文化璀璨之门,且歌、且语。他野性的语言与其风骨、豪情融为一体,就这样如清泉一般抵达至阴至阳、至坚至柔的万物核心里。

文章来源:《文艺报》2014年10月13日 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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