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网首页|客户端|官方微博|报刊投稿|邮箱 中国社会科学网
神話,作為一種創作的母體
原住民文學課堂筆記與討論2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08-07-31  作者:陈芷凡

  這週討論卜袞‧伊斯瑪哈單的《山棕月影》,該書分為二卷,卷一為布農語詩和中文詩創作,卷二為布農族生活諺語的成果。首先,報告人解釋了「山棕」、「月影」在布農族脈絡中的意義:「山棕」是布農人射太陽時用來阻擋烈陽的物體,「月影」則是太陽被射中眼睛的變身。報告人藉由布農族射太陽的神話,領導我們思考原住民文學的重要命題:一、如何觀察原住民的神話。二、原住民作家如何運用這些神話。

  報告人以卜袞<界>詩作,詳細地描述射太陽的神話如何從「先人的英勇」、「構成宇宙秩序的原因」等詮釋,轉變為「人對世界的過渡界入」,這層意義的翻轉,是作者的自我表現與反思。詩句是這樣表現的:

是人類的箭
將天界分成白晝與黑夜
……………..
地球是完整的被天製造的
不過,人以其小小的心
將地球小塊小塊地界出自己的世界。 卜袞<界>

  報告人指出以「界」的概念觀察卜袞之詩作,便可發現作者在維護傳統 / 悖離傳統、傳統 / 現代、自然 / 人為破壞之上,有著焦慮和不安,而神話中天原本是完整的,後來被人類一分為二的「逆天」之舉,和詩作裡對於原始秩序崩解的「逆天」,有所互涉。不過,正如評論人所言,這兩種之間互涉的證據稍嫌單薄,而這兩種「逆天」的概念是否相同,也應商確。

  這些討論,引發了幾個問題。首先,讀者應將神話與作品中的神話運用置於不同的位置。神話反映初民生活與價值體系,而神話的語言是象徵、比喻的表述,因此,卜袞在詩作中引用了神話的語言:「我們去征伐主宰亮光的太陽哥哥 / 因為 / 他曬死我們的農作物 / 把人曬成蜥蝪」,在此所逆的「天」,與<穆爾和拉格夷的嘆息>、<粉墨的臉>感嘆原始傳統崩解的「逆天」,就有脈絡上的差異。神話中的「天」,我比較傾向萬物有靈的詮釋,而<穆爾和拉格夷的嘆息>、<粉墨的臉>所逆的「天」,相對於現代化,則是從傳統文化、自然的角度來關照。因此,不同層次的「逆天」描述,實則神話與作家作品之間張力表現。

  順著上面的推衍,當<穆爾和拉格夷的嘆息>、<粉墨的臉>詩作中批判現代化、資本主義破壞了原住民傳統文化、自然秩序時,此說法容易讓讀者將原住民與自然兜在一起,即原住民與自然和諧的一種狀態。不過,虹吟質疑了「和諧」的說法,她指出如夏曼‧藍波安與海的關係,除了冷海「情深」之外,文本中也敘述了人面對湧浪的恐懼,人與自然真的和諧嗎?孫老師對此作了解釋。老師認為「自然」的意義並非單面,可從相對的一面來釐清自然之義。有一種自然,比較是從生活方面而言,人與自然之間會遭遇到各種情感,包括對山林海洋的眷戀,也會包括對自然力量的攝震,夏曼‧藍波安對海的愛恨情愁,即屬於這個範圍。另一種自然,則是相對於貨幣邏輯、商品化的物而言。這種原初的生命經驗、珍惜部落傳統文化的「自然」,就是孫老師發表於<捍衛第一自然:當代台灣原住民文學中的原始生命力>(2006.11政大「台灣文學藝術與東亞現代性國際學術研討會」)所謂的「第一自然」。

  再者,原住民為無文字的族群,歷史記憶與秩序全靠口傳而來,神話傳說便因此流傳下來,胡萬川老師於<民間文學集體性之質變與發展>表示,民間文學有三個主要特徵,即口頭性(或口傳性)、變異性及集體性。相對於作家文學的以文字傳達,民間文學以語言口傳。口傳靠記憶,記憶卻常只能記重點,而不易記細節,因此經聽聞、記憶之後的再傳述,通常就不可能是完全的複述。特別是篇幅較長、內容較多的作品,更不可能完整地重述。加上講述人(傳承人)個人情性的差異,講述時空、情境的不同,都會使作品在流傳過程中有種種變異。至於集體性,民間文學能夠傳承下來,一定不會是當初的原樣,而是經過不知多少人的加工、感染而成的結果,因此它代表的就不是某個個人的思想,而是傳統群體中的集體認知或情感。(胡萬川:2000)以此來思考原住民神話傳說的氛圍,便能呼應孫老師也提醒我們閱讀神話的方法:口述者的背景(包括家族、成長歷程、職業)都會影響神話的紀錄與轉譯。諸如布農族有卓社群、郡社群、卡社群、丹社群、巒社群、蘭社群等六群,卜袞的氏族、部落的背景就會影響神話傳說的內容,而變異性與集體參與的特質亦影響著神話的「成長」。

  作家的族群特質、生活經驗是形塑作品中神話運用的一個元素,如何運用這些素材,運用的型式產生了什麼樣的效用?則是後續的開展。夏曼‧藍波安於文本中常說:「從我膝蓋出生的兒子呀!」是和達悟族群的起源神話有關,該神話中有一男shi-garan從牠的右膝,和有一女shi-sasapo從牠的左膝,生了出來。此種名稱敘述上的運用,不同於卜袞在內容上有所轉化的樣態,這之間細微的參照便形成許多討論的空間。

  最後,想談一下語言的問題。孫老師提醒當讀者把不流利的中文視作一種「漢語番化」或是具備誘惑中文邏輯的條件時,還要去思考作家的中文程度。浦忠成(2003)對這些原住民的漢語書寫提出反思,他指出原住民文學作品中仍難免有一些並非是源於族群文化的差異,而純粹是基本語法和修辭上的錯誤,可能和原住民作家對漢語表達的能力有關。僅管傅大為<百朗森林裡的文字獵人>的論述賦予了原住民漢語文學能動性,不過此反省的把握,筆者認為也需留意。


參考書目:
胡萬川(2000)<民間文學集體性之質變與發展>
「台灣文學研究工作室」
http://ws.twl.ncku.edu.tw/hak-chia/o/ou-ban-chhoan/chip-the.htm
傅大為(2003)<百朗森林裡的文字獵人>
《台灣原住民族漢語文學選集—評論卷上》台北:印刻出版社。
浦忠成(2003)<原住民文學發展的幾回轉折>
《台灣原住民族漢語文學選集—評論卷上》台北:印刻出版社。

後記:

孫老師提到卜袞時,總愛說他們一群原住民到內蒙古進行交流時,因為無聊,所以大家就在那邊重演了西安事變。卜袞因為光頭,就虎虎生風地演起蔣中正……。現在是台中縣后綜高中老師的他,或許也是那群孩子心中的大頭目吧。

文章来源:台湾文学部落格

凡因学术公益活动转载本网文章,请自觉注明
“转引自中国民族文学网http://iel.cas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