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傣族诗歌的现状:口头诗歌和书面诗歌并行发展
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大部分没有自己的文字,其历史文化都是口耳相传的。傣族由于受到佛教的影响很早就创造了傣文,从此以后,傣族诗歌走上了口头与书写文学齐头发展的道路。
口头诗歌是所有诗歌的祖先,傣族的叙事长诗也起源于古歌谣。在远古社会里,人们发出的呼喊经过长时间的提炼加工便逐渐发展成了人类童年的零星歌谣,诸如《叫人歌》、《睡觉歌》等,篇幅简短,内容写实。
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些零星歌谣越发丰富,叙事的同时,出现了抒情,渐发展成为生产歌、仪式歌、情歌等。有了简单的情节和人物角色,这些歌谣俨然已是简单的“叙事诗”了。例如,《凤凰情歌》有了“序歌”、“防线场上”、“思念”、“痴情”、“远嫁”五个情节,叙述了一对青年从恋爱到分手的过程。这些长篇的歌谣为叙事诗的形成打下了基础。从“用诗歌的形式叙述一件事”的定义来看,创世史诗也属于叙事性的长诗,譬如《布桑该与雅桑该》。早期的傣族叙事诗有《马海》、《吉打》、《录允掌》、《秀披秀滚》等。[①]
即使文字产生后傣族社会出现了书面文学,但口头诗歌一直活跃在历史的舞台上。如今,我们还能在西双版纳看到职业歌手“赞哈”口头传唱叙事长诗。在德宏,逢年过节时也能看到“摩哈”在各种活动舞台上唱山歌和傣剧。
二、叙事诗的文本化:佛教带来了文字
傣族历史上留传下来的叙事诗篇目多达几百部,这与南传佛教的传入有莫大的关系。佛教进入傣族地区之后,带来了新鲜的血液,促发了叙事诗的黄金时代。更重要的是佛教传入后,先民创制了傣文,从此开启了叙事诗文本化的历史大门。
佛寺成为培养傣族知识分子和歌手的场所。古时的傣族男子要到寺院里学习傣文和佛经,到一定的年龄后再还俗回家。这些还俗僧人主要为民众抄写佛经,也有一部分人成为了赞哈,并开始书面创作。他们将佛经转写成傣文诗句的同时,又将历史上流传下来的诗歌和故事吸纳进佛教经典中,并用人们喜闻乐见的曲调来吟诵。客观地说,这些还俗僧人正是傣族叙事诗的抄录者或作者,傣族社会从此也就出现了作家文学。例如,《论傣族诗歌》的作者祜巴勐,就写了叙事长诗《粘响》。
由于傣族先民分成若干支系生活在不同的地域里,先民创制和使用的文字有所区别。形体特征为圆形的西双版纳傣文被称为“傣泐文”,而德宏傣族广泛使用“傣那文”和“傣绷文”两种文字。[②]因此,各地的傣族叙事诗文本中,抄写的文字也不同,有的文本还同时出现多种文字。
各地用来抄写佛经的文本形式也不同。西双版纳当地生长着许多贝多罗树,人们把贝叶加工之后用来刻写佛经,从而留下了大量的贝叶经。德宏地处西南丝绸之路的中枢,较早使用纸、墨和毛笔来记录佛经,留下了大量的绵纸经。除了贝叶和绵纸之外,更早的先民还将佛经书写在构纸上,称为“构纸经”[③],书写在象牙片和象骨片上面,称为“象牙片写经”和“象骨片写经”,这些珍贵的文本相当罕见,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
总之,自从文字产生后,傣族先民们不仅将佛经转写成傣文,也把傣族的口头叙事诗文本化,为后人留下了大量的精神财富。
三、叙事诗的魅力:行云流水的诗行和韵律
傣族叙事诗的诗行有以下几个特点。首先,每一行诗的字数都是奇数。少则三个字,多则三、四十多字。其次,每两行诗组成一个押韵单位,构成一个诗句。每两句诗形成一段诗节,共同表达一个意思。见下例[④]:
治理国家的王高高在上,
王的名字也使人们低头。
国王的名字叫迪纳宁王,
身处金碧辉煌的王宫中。
再次,诗歌文本中没有复杂的标点符号,行与行之间只有简单的“ . ”或“:”,也有的有“|”或“||”分隔开来。其中,“ . ”或“|”表示较短句子的停顿和半颂的结束,“:”或“||”则表示较长段落和一颂的结束。[⑤]
以德宏傣族长篇叙事诗为例,常见的韵律是腰脚韵[⑥],即前行的末字起韵,后行的倒数第三个(或第五、第七)字押韵(不包括陈词),构成一个押韵单位。傣文属于拼音文字,只需韵母押韵。在上例中,粗体部位分别是起韵和押韵的字。
腰脚韵是最常用的韵律,此外也有尾韵、叠韵和连环韵。[⑦]这些韵律就像桥梁一样将前后诗行勾连在一起,使诗歌朗朗上口。
诵读叙事诗时有一定的曲调。由于存在口头和书面诗歌两种形式,而傣语不同支系还有方言差别,于是诵读叙事诗的曲调各地不同。在西双版纳,歌手“赞哈”伴随着笛声,摇着扇子唱出流水般的叙事诗,其曲调因此得名“赞哈调”。在德宏,这种口头演唱长篇叙事诗的歌手几乎绝迹了,最普遍的是佛教信徒手持诗歌文本吟诵的形式,所用的曲调叫“哈贺令”[⑧]。
四、叙事诗文本的传承:诗歌的生命链
文学的生命力必定根源于民众对它的需求。傣族的叙事诗之所以留下大量的文本,内因是傣族民众对诗歌的喜爱,客观原因傣族民众对南传佛教的信仰。傣族民众相信抄献佛经不仅可以积累功德,还可以化解灾难,因此人们竞相抄献佛经。这种习俗从客观上起到了传承和积累叙事诗文本的作用。
傣族诗歌有一个无形的生命链。民众的信仰需求,促发了抄写佛经的行为,抄写完毕后则在特定的仪式场合中吟诵,吟诵完毕后就供奉到佛寺中,其他人可借走再次抄写,也可以在节假日聚众诵读。在以上一系列的生活过程中,行为主体就是叙事诗的传承者。从受众到传抄者,又到吟诵者,再到保管者,最后又回到受众。这一系列的行为链,正是叙事诗的生命链,也是它的生存土壤。
传抄和吟唱诗歌文本的主要是佛教信徒。信徒聆听大量的佛经,掌握了傣文、诗歌韵律和曲调,最后担负起传抄和吟诵佛经的任务。再次,部分“摩古拉”也掌握傣文,深谙傣族的传统文化,因此他们也常为民众抄写和吟诵长诗。
[①] 《马海》仅一百多行,《吉打》只有八百多行,《录允掌》约一千行,《秀披秀滚》约一千余行。
[②] 德宏傣文(傣那文),俗称豆芽傣文。傣绷文,当地人又称它为缅傣文,或圆体傣文,主要流传在瑞丽市,与缅甸接壤的傣族地区。相对于新中国成立后改革的新傣文来,这些文字都是“老傣文”,也称古傣文。
[③] 构纸经是一整张厚纸折叠成若干层,两面书写,式样与奏章类似。
[④] 国际音标转写的德宏傣文诗行选自《召玛贺》。
[⑤]这种诗歌分行符号,很可能源自佛经文学,梵文诗歌也如此。
[⑥] 腰脚韵,也叫腰尾韵、脚腰韵。
[⑦] 尾韵即前行与后行的末字分别起韵和押韵。叠韵是在同一个诗行内有一组或两组韵。连环韵,前一行的末尾一个字起韵,后一行中不仅有一个字与之押韵,还另有一个字为后面的诗行起韵,如此连绵下去
[⑧] “哈”是指歌曲,“贺”是念诵,“令”就泛指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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