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州喜盈门民族艺术团成立于2007年,现有歌师14人,民间歌手32人。其中有“苗家四姐妹”、童声合唱团“山寨小百灵”等组合。
苗族歌鼟的“鼟(tēng)”字着实是个生僻字。但是,从2006年在中央电视台“民族民间歌舞盛典”首次登台亮相开始,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就从“生僻”走近了大众。如今,湖南省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的苗族歌鼟艺术团到各电视台演出的日程都排满了;也有越来越多的靖州青年表示愿意在家乡学习歌鼟,因为他们看到了家乡的传统文化给他们带来的比外出打工更有吸引力的新契机。
众里寻歌千百度
2006年的金秋10月,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民歌中国”栏目与中国音乐家协会、中国舞蹈家协会联合推出了“2006中国民族民间歌舞盛典”(以下简称“盛典”)的大型节目。为期7天的“盛典”节目以集中、全面、多元的角度,充分向全国、全世界的电视观众展示了中华民族优秀灿烂的民族民间歌舞文化,以规模宏大、形态各异的形式展现了中国56个民族原汁原味的歌、舞、乐等民族民间艺术。
为了在“盛典”上完整地展现不同民族不同地域最有特色的民间歌舞,导演组在全国展开了“地毯式”的节目搜集行动。在湖南,导演们找到了被称为“大自然的交响乐”的湘西土家族打溜子,找到了首次呈现于电视节目的湘西苗族四面鼓,找到了湖南江华瑶族的姑娘们表演的长鼓舞蹈和瑶族民歌,以及张家界群峰下娓娓动听的桑植民歌。但是,作为“盛典”第四场(包括华北平原、东南沿海以及皖、鄂、湘、赣、粤各省民间歌舞),在单声部山歌、小调为主的音乐分布区域中,除了从浙江、福建找到的畲族“双音”可以算做多声部的民歌,湖南是最有可能出现多声部民歌的地方。导演们都希望从湖南找到场面热闹、色彩鲜明、人数众多的多声部民歌来丰富第四场“盛典”的视听感觉。
剧组的每个人都在竭力搜索记忆中这片地区民歌的亮点,导演组实地考察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拍回来大家想要的多声部民歌资料。难道这里就没有可以演出的多声部民歌了吗?
有一位导演说,他曾经打听到一个消息:在湖南凤凰外拍时,当地老人介绍说湖南有个“qiao族”(qiao念第一声,读音同“锹”),他们会唱多声部民歌民歌。但具体这个“qiao族”究竟是否存在,他们居住在哪里,却无人知晓。
于是编导们开始多方搜寻有关这个前所未闻的族群的信息,甚至打电话咨询湖南各地方宣传部、文化馆等相关机构,依然一无所获。这个神秘的“qiao族”到底在哪里?
就在大家对这个“qiao族”多声部民歌几乎绝望之时,突然有编导从樊祖荫教授的《中国多声部民歌概论》中,看到有关湖南多声部民歌——靖州三锹多声部民歌的介绍,会不会就是大家要寻找的“qiɑo族”?欣喜若狂的编导们开始一层层地询问和联系,终于把这个神秘的族群连同他们的多声部民歌从深山里请了出来,将其呈现在“盛典”第四场《鲜花调》的舞台上。这也是靖州苗族人第一次将他们的歌声呈现在北京的舞台上。
真面目:“民间音乐 编号Ⅱ—23”
早在2006年5月国务院颁布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湖南省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申报的靖州苗族歌鼟就已经荣登其中,编号Ⅱ—23。而编导组多方寻找的神秘“qiao族”多声部正是“Ⅱ—23号民间音乐靖州苗族歌鼟”。只是名录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无法让人认识它的实际形态,使得编导们绕了一大圈才终于寻找到。
关于苗族歌鼟的由来和唱法,笔者采访了苗族歌鼟研究专家吴宗泽。
问:歌鼟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吴宗泽:“鼟”是击鼓的象声词,鼓声鼟鼟。这个词是从靖州三锹地区的苗族同胞对多声部民歌的苗语发音直接音译过来的。歌鼟原来是多声部苗歌中的一种,专门在男女歌队集体对歌时演唱,但是农家喜事多,一有喜事、一有活动他们就唱歌鼟。久而久之,寨里的人就把“歌鼟”看做所有多声部民歌的总称。
问:既然是总称,那怎么分类呢?
吴宗泽:靖州苗歌根据它的风格、旋律、内容、演唱方式及民族习俗可分为茶歌调、酒歌调、饭歌调、山歌调、担水歌调和三音歌调等。
问:歌鼟是什么形式的多声部?
吴宗泽:靖州的苗族歌鼟在唱歌时分讲歌、领歌、和歌3个部分。讲歌的人先唱,这个人一般是苗寨里的资深“歌师傅”,整个歌队的灵魂人物。唱的时候,像吟唱一样在低音区唱。很多苗歌都是临时编词,歌师必须有即兴填词的能力,一般人当不来。讲歌的人唱了一段词后,领歌人起调子定调子,带领大家开始唱。领歌人一般由寨子里嗓音条件好的年轻人来担任,年轻人记性好,声音也洪亮,起调大家都能听到。然后就是和歌拉腔了。和歌就是大家一起来帮腔,和歌时分声部,很有气势的。
问:演唱的时候用苗语吗?
吴宗泽:用酸话。
问:什么是酸话?
吴宗泽:靖州是一个苗族、侗族和汉族杂居的地方,所以当地方言主要为苗语、侗语和汉语。“酸话”是一种与当地汉语方言不同的汉语土语,语音有的和当地汉语方言相似,有的很不同。当地人唱歌鼟的时候,都用这种酸话演唱。用他们自己的话讲就是,用苗语不好唱,用侗语不顺口,只有用“酸话”唱歌才舒服顺口,也容易学会。
回顾“盛典”第四场《鲜花调》演出的苗族歌鼟《担水歌》,就展现了靖州苗族婚嫁习俗中的一段。按照当地风俗,青年男女结婚的第二天,男方家里需要“打粑”(舂制熟糯米食品)给新娘带回娘家作为酬谢。打粑时要请新娘担水泡米,以表示对娘家亲人的特别爱戴。担水时新娘在“六亲客”(新郎家请的6个能说会唱的人)和伴娘的陪同下,唱着担水歌缓缓前行。每走五六步便要停下来唱一段,至少要一两个小时才能结束这一活动。《担水歌》在表现完这一情节后,加上了敬酒的环节。演员们带着自家酿的可口的杨梅酒,用当地特有的牛角杯盛着向观众们敬酒,使得现场气氛更为热烈,给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参加完“盛典”的演出后,靖州苗族歌鼟的歌队又受到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的邀请,到北京参加“华夏清音——中国民间经典音乐展演”,于2006年12月3日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大剧院进行“潇湘印象”专场演出。从此,靖州苗族歌鼟逐渐向世人揭开它的真面目,展示出自己独特的艺术魅力。
脆弱的遗产亟待保护
2005年8月,靖州县文化局曾对苗族歌鼟的传承人做了一次全面调查。全县24万人口中,还会唱苗族歌鼟的仅有118人,其中40岁以下的为22人。
这就是现实。一方面,民间文化是宝贵的精神财富,是民族文化的基因,是草根文化的精粹;另一方面,在工业化、全球化、都市化的冲击之下,它们又那样脆弱,无论是传人的去世,还是青年一代的漠然,对它们的打击都是致命的。曾经贯穿于苗族同胞生活的苗歌,婚丧嫁娶都离不开它的苗族歌鼟,在现代文明的进程里,渐行渐远,慢慢淡出了现代人的记忆。
2006年5月,在苗族歌鼟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同时,靖州县政府即出台了一套靖州苗族歌鼟的保护计划。计划分静态保护和动态保护两个方面。其中主要包括邀请专家进一步全面深入地收集歌鼟所有的音乐资料和文字资料;建立歌鼟传承的鼓励机制;编写关于歌鼟的音乐教材,到中小学普及歌鼟教学等。动态保护包括建立17个苗族歌鼟的生态保护点;对现存的50名歌师进行重点保护;发展苗族歌鼟艺术,成立歌鼟表演艺术团;开展歌鼟教学,创办以歌鼟演唱艺术为主要内容的“民间艺术职教班”;以一年一度的农历四月八姑娘节和七月十五芦笙节为契机,促进歌鼟的传承,发展文化旅游产业等。
最近,县文化局的有关负责人介绍说,县里准备再建立一个歌鼟传承人培训班,主要是夜校班,由歌师来教歌。考虑到夜校不占用白天时间,这样能让更多有兴趣的人来学。另外还准备扩大中心小学的歌鼟教学点,现在正在着手办这个事情。
唱歌也是谋生路
据调查,当时苗族歌鼟的演员们参加“盛典”时,因为村里能唱歌鼟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他们有的人其实是临时学的,有些歌以前只听长辈们唱过,自己并未好好学习。“做什么都比呆在村里种地强,所以大家都外出打工,平时无聊了哼唱的也是流行歌曲”,演员谢科表说:“我们和侗族大歌所处的贵州黎平相邻,两地的歌曲都是多声部民歌,各有各的特色。他们早就走出贵州甚至走出国门,我们也想跟他们学习,让我们的歌鼟也走出这个山坳坳,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靖州歌鼟,这样也能让更多的靖州年轻人更愿意学习歌鼟。”
媒体的力量是巨大的,到2007、2008年,靖州苗族歌鼟艺术团已经参加了多个电视台的节目或者展演活动,有越来越多的靖州青年表示愿意一心一意地在家乡学习歌鼟,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传统文化给他们带来的比外出打工更有吸引力的新契机。
歌手潘红梅十几岁就外出打工,但是热爱唱歌的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自己家乡的民歌。她说:“以前在外面打工,只要有宣传歌鼟的机会,从来都是不计报酬地参加各种活动去唱歌。一是自己太喜欢唱歌了,二是觉得家乡的歌那么好,真的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现在靖州的歌鼟慢慢受到人们的关注,潘红梅索性辞掉了外面的工作,和另外几个朋友一起在靖州办了一个艺术团,并且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喜盈门民族艺术团”。
潘红梅说:“自从2006年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成功,我们的歌鼟队伍又去北京表演,现在有些电视台的节目会找我们去。慢慢地成立了不少歌鼟艺术团。现在乡里人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来艺术团学唱歌。我们团的组合‘苗家四姐妹’,4个女孩子都20多岁,换以前早就出去打工了,但是现在她们都留在这里唱歌、教歌。她们的父母都是能唱歌的人,歌手李佳的妈妈就是‘歌师傅’,远近闻名,所以也特别支持她们。现在她们参加了不少活动,去过北京、上海、深圳、广州很多地方演出,可以说是小有名气的苗族歌鼟组合了。”
在靖州,还有很多家长也愿意把孩子送到歌师那里去学歌。潘红梅介绍说,他们喜盈门民族艺术团就有一个12人的童声合唱队,叫“山寨小百灵”,都是8到12岁的孩子。最开始是几个歌师一起去村寨找出嗓音条件好的孩子来,现在是家长主动送孩子来学习。大家开始意识到唱歌也能谋生路,也是一门特长。
据当地搞摄影的龙本亮回忆,他小时侯村里有喜事时,不用组织,大家会很自觉地去村民家里唱歌、玩耍。他们以前不用专门学歌,“听多了自然就会唱那些调调”。老人不能唱了,年轻人不听也不学。这些年来,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老人不能唱了,年轻人不听也不学,慢慢地就听不到歌声了,眼看着这种情形,他很心痛,但是又无能为力。“现在,很多艺术团用另外一种形式传播民歌”,龙本亮说:“不管怎样,歌鼟至少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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