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 家 文 学
第一节 古典作家文学
我国少数民族的作家文学最初发轫于何时?对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充分的研讨,也没有取得一致的意见。曾有学者撰文认为,早在战国时期的楚国伟大诗人屈原,即属于现今我国少数民族之一——苗族的先民,只是这种意见尚未经过研究界的反复考证和普遍承认,故而还只能是聊备一说。在一般的情况下,谈到少数民族作家文学,人们常常习惯于从唐代说起。其实,早在公元3至6世纪我国的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北方少数民族中,已经出现过书面文学创作的高潮。今天能读到的《企喻歌辞·男儿可怜虫》(氐族苻融作)、《琅王歌辞》(一说为羌族姚弼作)、《临终诗》(氐族苻朗作)、《吊殷比干墓文》(鲜卑族元宏作)、《绝命诗》( 鲜卑族元子攸作)、《赠韦居士诗》(鲜卑族宇文毓作)等大量作品可以证实这一点。尽管我国历史上曾出现过的某些少数民族后来随着多民族的折冲融汇而归于消匿,然而这些民族在文化发展方面所做出的卓越贡献,却完全应当被认作古代少数民族的精神遗产而受到重视。
下面所介绍的,主要是我国现有55个少数民族的古典作家文学的基本情况。
一,历史典籍文学。
世界上许多民族的早期书面文学,都与本民族的历史学、哲学、宗教学之类的作品融为一体。这是因为,当时文学和其他门类的著述之间还不可能有明确的分工。所以,有些民族早期的历史、哲学或者宗教类的作品,同时也是相当优秀的文学作品。这种作品即可以叫作 “历史典籍文学”。我国一些少数民族的历史典籍文学,是十分引人注目的。由历史典籍文学作品所开创的民族文学传统,在有关民族长期的文学发展中,起到了明显而又积极的作用。
藏族,是历史典籍类文学异常丰富的民族。在甘肃敦煌的千佛洞里,曾经发掘出来许多藏文文献,其中的《纳日伦赞传略》和《松赞干布与大臣庆功唱和》等作品,具有颇高的艺术价值,体现了公元6世纪至9世纪吐蕃王朝创立过程中的藏族书面文学成就;吐蕃时期的《唐蕃会盟碑》等碑铭散文,记载了唐朝两位公主嫁与吐蕃赞普的史实,也体现了藏族早期文学用语犀利、大气磅礴的风格。公元14世纪以后,藏族的历史典籍文学更加发达:无论是《西藏王统记》(作者索纳坚赞)、《贤者喜宴》(作者巴俄·祖拉陈哇)、《西藏王臣史》(作者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等历史名著,还是《米拉日巴传》(作者桑吉坚赞)、《颇罗鼐传》(作者刀喀夏仲·才仁旺阶)等优秀的人物传记,抑或是经过加工创作的《甘珠尔》、《丹珠尔》等佛经巨著,都闪耀着文学的夺目光辉。
维吾尔族也有许多颇孚盛名的历史典籍文学作品。 建于公元732年的《阙特勤碑》的碑文,是记录维吾尔先民历史内容的十数篇碑碣作品中艺术性比较强的一篇,它以古朴生动的语言及多种文学手段,描述了阙特勤可汗抵御外辱、治国兴邦的生平,具有类似英雄史诗般的感染力;由马赫穆德·喀什噶里于1072年至1074 年写成的《突厥语大辞典》,被认为是11世纪维吾尔族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不仅有鲜明的历史价值和学术价值,其中也包容很多篇文学作品;此外,维吾尔族历史典籍中文学色彩较为浓重的,还有《喀什史》、《王书》等。
文学寓于宗教典籍中的情况,在有些民族那里十分显见。《指路经》和《送魂曲》等彝族经书,是由古代的毕摩(即祭司)们编写的,其中所展现的诸多文学创作手法是很值得称道的。纳西族《东巴经》,是由该民族的宗教职业者“东巴”用一种类似图画般的象形文字创作而成的,其中保留着很多纳西族的古代文学作品。布依族《殡凡经》,则是用汉字记音的一种供超度亡灵时诵读的经文,同样被看作是该民族的早期文学宝库。
成书于13世纪的《蒙古秘史》和成书于17世纪的《满文老档》,分别是蒙古族和满族的重要历史典籍,这两部各自用蒙古文与满文创作的带有鲜明文学性质的著作,对这两个民族后来作家文学的成功展开,发挥了不容忽视的引导作用。
二,古典诗歌创作。
唐代,是我国各民族文化交流相当频繁的时期,少数民族文化人用汉文创作格律诗,也是在这个时期出现的。当时在南方,有彝族诗人寻格劝,白族诗人赵叔达、杨奇肱和段义宗,壮族诗人韦敬办等人;在东北,有“渤海国”(以满族先世族为主体的各少数民族联合的地方政权)诗人杨泰师、王孝廉、周元伯、杨成规等人。这里转录一首段义宗的《思乡作》,从中可见他们的诗作已达到与同时代中原诗人相仿佛的水准:“泸北行人绝,/云南信未还。/庭前花不扫,/门外柳谁攀?/坐久销银烛,/愁多灭玉颜。/悬心秋夜月,/万里照江山。”
宋、元、明、清诸代,少数民族中的上层知识界在中原文化的熏陶下,以汉文写诗填词的人愈来愈多,其中颇不乏出类拔萃者。回族的丁鹤年、李贽,纳西族的木公、木增,彝族的高 映、那文凤、鲁大宗,壮族的覃庆元、郑献甫、韦丰华,侗族的姚复旦、杨庭芳,布依族的莫友芝,土家族的彭秋潭、陈光泰、田泰斗,白族的杨黻、杨士云、赵藩,蒙古族的萨都剌(一说是回族)、月鲁不花、泰不华、梦麟、法式善、那逊兰保,满族的纳兰性德、文昭、敦诚、永忠、铁保、西林太清,等等,都是在各有关民族的文学创作史上占有重要位置的。这中间,象萨都剌、纳兰性德等,甚至在中国诗歌史上,也是领一时之风骚的人物。被誉为“清初第一词人”的纳兰性德,既有大量清新婉约的作品,又有许多高亢豪放的词章,以自然流畅的风格,体现了北方民族独特的审美追求,使当时几近沉闷的中原词坛为之一振。他的一首《采桑子·塞上咏雪花》是这样写的: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在少数民族的古代诗坛上,另有一些比较早就创制了本民族文字的民族,他们的诗人用本民族文字进行创作,同样达到了很高的水准。《福乐智慧》,是由杰出的维吾尔族诗人优素甫·哈斯·哈吉甫于1070年用突厥文完成的长达13290行的诗作。它以劝谕性叙事诗的形式,表达了作者的社会理想、治国主张、处世原则和哲学观念,既是一部优美感人的诗章,又是一部在维吾尔文学发展史上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此外,艾合买提·依本尼·穆合默德·尤格纳克创作的长诗《真理的入门》与花拉子米创作的长诗《爱情诗简》,也都是维吾尔古典诗歌中的代表作。
藏族的古典诗歌创作 ,以《米拉日巴道歌》( 作者米拉日巴, 1040-1123)、《萨迦格言》(作者贡嘎坚赞,1182-1251)和《仓洋嘉措情歌》(作者六世达赖仓洋嘉措,1683-1706)等作品最为著名。
其中前两部作品,分别开了藏族文学中“道歌体”诗作传统和“格言体”诗作传统的先河,对后世的影响极大。而《仓洋嘉措情歌》更被视作藏族诗歌遗产中一颗璀璨的明珠,体现出追求坚贞爱情的思想倾向与高度艺术技巧的完美结合。
用本民族文字写诗的少数民族古典诗人,较为著名的,还有哈萨克族的阿拜和塔塔尔族的阿不都拉·托哈依等。
三,古典小说创作。
我国的少数民族,产生自己文字的时间普遍比汉族晚得多。为了学习历史经验,保留历史资料,他们中的许多民族便形成有白话讲史的传统。这一传统,有效地培养了相关民族偏爱历史题材叙事文学创作的习惯,为作家文学出现后小说创作的长足发展打下了基础。
少数民族的古典小说创作,以维吾尔族、藏族、满族、蒙古族等的成就最为显著。
1310年由维吾尔族作家纳斯鲁丁·拉勃胡兹创作的《先知传》,是少数民族最早的小说作品之一。全书72章,分别用回鹘文与阿拉伯文写成,是一部根据宗教神话、传说故事以及关于伊斯兰教先知传闻创作而成的巨著。其中《尤素甫和祖丽哈的故事》等篇什,特别地精彩动人,显示了作家高超的艺术功力。
现存藏族最早的长篇小说,是由刀喀夏仲·才仁旺阶在18世纪20年代创作的《勋努达美》。故事大意是:英俊勇武的王子勋努达美追求邻国公主益雯玛,一再派人去迎娶,均遭破坏,他在大臣斯巴的帮助下,终于将对方击败,得到了心上人。成功之后,既遭父王与新王妃的嫉妒,又因自己曾为益雯玛兴兵杀戮而悔恨,便与妻子和斯巴一同入山林修苦行。得道后,三人回乡传教,深得百姓的尊崇。与《勋努达美》齐名的,是由达普巴·罗桑丹贝坚参于稍晚时创作的长篇小说《郑宛达娃》,这是一部反映宫廷斗争的作品,与《勋努达美》相似的是,它也在曲折的故事中体现了佛教的出世思想。另外,藏族古典小说的代表作,还有寓言体小说《猴鸟故事》、《莲苑歌舞》等。
清代满族作家用汉文创作的小说,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红楼梦》(曹雪芹著)、《夜谭随录》(和邦额著,文言小说集)、《萤窗异草》(长白浩歌子即庆兰著,文言小说集)和《儿女英雄传》(文康著,长篇白话小说),堪称满族古典小说的四大名篇。其中,尤以清乾隆年间正白旗满洲内务府包衣人曹雪芹所创作的描述封建末世贵族生活变迁的《红楼梦》最为成功。一部不朽的《红楼梦》,在艺术上不仅代表满族和我国的少数民族,而且代表着整个中华民族,出现在人类最宝贵的文学经典之中。
蒙古族的小说创作,目前所能看到的最早的作品,是短篇《乌巴什·洪台吉》。其作者不可考。作品以明代历史事件为背景,在生动的战争故事中,塑造了乌巴什·洪台吉与小牧童两个对立的人物形象,表现了相当娴熟的创作技巧。而在蒙古族长篇小说创作方面,杰出的代表性作家则是尹湛纳希(1837-1892),他著有《红云泪》、 《一层楼》、《泣红亭》、《青史演义》等多部长篇佳作,在该民族的文学史上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四,古代的散文、戏剧创作与文艺理论。
我国少数民族的古代散文创作,代表性作家有刘光烈(壮族)、杨映云(侗族)、阿拜(哈萨克族)、麟庆(满族)、何耶尔·维克金(锡伯族)等人。其中阿拜所创作的散文集《阿克利亚》,在哈萨克族文学史上是一部很重要的作品。这部集子由45篇文章组成,或说理,或抒情,形象地描述了19世纪哈萨克族的社会风貌,进而剖析其内在规律,引导人们从中认识生活的本质,树立正确的人生态度,在哈萨克族广大读者中曾经产生过积极的影响。
少数民族戏剧创作,目前已知最早的作品,当推维吾尔族的《弥勒会见记》。这部剧本是公元8世纪由圣月菩萨大师据印度文原本译为古焉耆文,后由智护法师转译成突厥文的。剧作描述了佛教信仰中未来佛弥勒的生平活动。此外,藏族的古典戏剧历来十分繁荣,剧目也很多,其中最有名的是《文成公主》、《卓瓦桑姆》、《赤美滚登》等“八大藏戏”。14世纪的僧人唐东杰布,曾被尊为藏戏创作的始祖。还有,元代的蒙古族作家杨景贤、女真族作家石君宝与李直夫、清代的满族作家岳端等人,亦有用汉文写作的剧本传世。
少数民族古代的文艺理论,是少数民族古典文学的又一个组成部分。丁鹤年(回族)、李贽(回族)、举奢哲(彝族)、阿旺·罗桑嘉措(藏族)、优素甫·哈斯·哈吉甫(维吾尔族)、郑献甫(壮族)、田舜年(土家族)、纳兰性德(满族)、裕瑞(满族)、哈斯宝(蒙古族)、贡纳楚克(蒙古族)、赵辉璧(白族)等人的文艺理论著述,各具千秋,不仅分别反映了各少数民族的传统美学思想,也对与汉族古典文论一道形成我国多民族整合的古典文艺理论,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第二节 现代作家文学
我国的现代文学历史阶段,是指自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至1949年共和国建立,这样前后30年间的文学创作过程。在这30年里,国内已有作家文学的一些少数民族,他们的文学创作,和整个中国文学的创作趋势具有相当程度的一致性,显示出文学的观念不断更新、创作与风起云涌的社会生活紧密相联系、作品风格走向多样化等特点。虽然因现代文学的发展阶段较短,这一过程中留下的少数民族作家作品比古代和当代都要少一些,但是,它仍是一个少数民族优秀作家辈出的时期。
一,现代小说创作。
老舍(满族,1899-1966)与沈从文(苗族,1912-1988),是在现代文学发展时期卓立文坛的两位巨匠,他们的文学成就长期以来赢得了国内外广大读者的高度赞誉,是我国少数民族文学的骄傲。
老舍,出身于旧北京下层旗人家庭,曾受到满、汉传统文化以及西方现代文化的多重洗礼,具有极高的艺术造诣。他的作品,始终以出色地状写城市(特别是北京)市民生活为特征。《二马》、《猫城记》、《骆驼祥子》、《四世同堂》、《月牙儿》、《我这一辈子》等小说,是他在现代文学阶段的代表作。1937年完成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描述了北京街头穷苦人力车夫祥子的悲惨命运,控诉了旧制度下必然产生的社会悲剧;《四世同堂》是一部近百万字的文学巨制,通过叙述北平被日本侵略时期小胡同内各色人物的生活,反映了受旧文化束缚的市民阶层在民族解放斗争中的彷徨与觉醒,对于“国民性”中的糟粕做了入木三分的挖掘和暴露。在老舍创作手法的诸多成功之处中间,最为人们重视的,是他用汉语北方市井口语写作所达到的出神入化境界。这也是这位满族作家对我国现代白话小说的重大奉献。
与老舍不同,沈从文来自湘西偏远的边城。他极大地得力于“与城市人截然不同”的“乡下人”的感情系统和审美追求,用本民族天然的眼睛看世界,写出了众多受中外文学界推崇的小说名篇。中篇佳作《边城》,通过叙述生活在湘西小城的主人公翠翠、傩送、天保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真切地赞美了纯正的人性,生动地描摹了古朴的民风,向外部社会展示了湘西苗民独有的人生形式,从而成为我国现代文学宝库中的乡土小说极品。此外,沈从文的小说代表作尚有《长河》、《柏子》、《虎雏》、《月下小景》、《八骏图》等。
现代文学时期优秀的少数民族小说作家,还有许多。其中,有以描写民族地区特殊的社会风情和人物命运见长的端木蕻良(满族,代表作是《科尔沁旗草原》和《大地的海》等)、马子华(白族,代表作是《他的子民们》和《月琴》等)、李寒谷( 纳西族,代表作是《三月街》和《劫》等)、金昌杰(朝鲜族,代表作是《暗夜》等)、祖农·哈迪尔(维吾尔族,代表作是《 精疲力尽的时候》等)、李乔(彝族,代表作是《我的走厂》和《锡是怎样炼成的》);有以反映城乡人民的苦难经历及斗争生活而著名的萧乾(蒙古族,代表作是《篱下集》和《梦之谷》等)、舒群(满族,代表作是《没有祖国的孩子》等)、关沫南(满族,代表作是《沙地之秋》和《落雾时节》等)。在将文学投入抗日斗争的洪流中,李辉英(满族, 代表作是《万宝山》和《北运河上》等)、陆地(壮族,代表作是《钢铁的心》等)与李纳(彝族,代表作是《父亲》)等作家的表现十分突出,使少数民族文学作品切实成了中华民族共同推进民族解放事业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现代文学时期,少数民族作家中,还出现了象王度庐(满族,代表作有《鹤惊昆仑》、《龙虎铁连环》等)、沙陆墟(回族,代表作有《潘巧云》、《舞女方珍》等)、金寄水(满族,代表作有《惆怅西风》、《梦里朱门》等)这样一些颇具才华的通俗小说的写作名家。
二,现代诗歌创作。
我国的现代文学发展阶段,少数民族诗歌创作表现出认真关注社会斗争现实、热忱地歌颂光明、高扬爱国主义旗帜的鲜明特色。
被誉为蒙古族现代文学奠基人的优秀诗人纳·赛音超克图(1914-1973),这一时期的大量抒情作品,倾注了在黑暗中追求民主与自由的强烈愿望,发表有《压在篱笆下的小草》、《窗口》、《希望的源泉》、《我的青春》等名篇。他充满激情地唱道:“吸吮着大自然的营养,/取得了生存的力量,/我这棵生长在这个世界上的小草,/将随着日月成长。/……对于我这吸吮了大地营养的/茁壮的新生命的力量/你这被甩掉的枯朽的苫笆,/岂能永远压在我的身上?!/……可知道一切陈旧的东西终归灭亡,/新生事物必然蓬勃生长;/看吧!我将以巨大的威力挣脱你的纠缠,/去和天空的曙光会面。”他的作品,成功地继承了蒙古族的艺术传统,又糅合了西方现代文学的表现方式,使蒙古族诗歌创作开拓出了一个新的境界。
唐加勒克·朱勒迪(1903-1947), 是哈萨克族著名的民主主义诗人。他的诗歌,唱出了自己民族一整个历史时代的痛苦与追求、觉醒与抗争。他亲身参加过许多次反抗独裁统治的斗争,还因此被捕入狱。他曾在被押解离开故乡的路上深沉地吟唱:“……回顾那留在后面的家乡,/心目中立刻点起了火焰。/……亲爱的伊犁,多难过,多悲伤,/尘埃蔽日,乌云满天。/别了塔力克,何时才能归,/别了汉、维、哈萨克族兄弟。/再见吧!同居的十三个民族,/向你们致以同胞告别的心意。”他的诗歌具有的刚毅品格和战斗精神,至今鼓舞着各民族的众多读者。
在现代文学的史册中,少数民族诗人而身兼革命斗士的还有很多位。满族诗人金剑啸、维吾尔族诗人阿不都哈里克·维吾尔和黎·穆塔里甫,都英勇就义于国内外敌人的屠刀之下,分别只有26岁、28岁与23岁。穆塔里甫在一首题为《中国》的诗中写道:“中国!/中国!/你就是我的故乡!/因为我们成千成万的人民,/生长在你那温暖的/纯洁的怀抱里。/……在我们的肩上/负有你无穷无尽的债务,/这个债务我们一定要清偿,/那怕付出我们的头颅。”从这样的诗句里迸射出来的,正是烈士们异常绚丽的生命的火花。
少数民族的现代优秀诗人,还有回族的马瑞麟和木斧、朝鲜族的李旭、壮族的曾平澜、满族的田贲和丁耶、维吾尔族的尼米希依提等。
第三节 当代作家文学
自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起,我国的文学发展便进入了其当代时期。当代的少数民族作家文学,在少数民族作家文学的史册上是最为辉煌和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无论是各民族作家队伍的规模,还是作品的数量与水准,这一时期的业绩,都远为古代和现代两个既往过程所无法比拟。
当代少数民族作家文学的发展已经历了四十几年时间。这中间的发展并不均衡。跟中原文坛的情况相似,当代少数民族作家文学也走过了明显的弯路,即经历了三个彼此衔接又界限清晰的阶段:最初17年颇有成绩却仍属于奠基的阶段,继而10年“文化革命”中被极“左”路线彻底破坏的阶段,以及其后近20年来重整旗鼓、整体拓进的阶段。
一,当代小说创作。
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初起的17年间,小说创作即显示出很好的势头。但是,当时有一些文学作者,由于过分热衷对政治斗争的配合,也使某些作品在艺术上的追求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限制。这一阶段创作的成功之作,多民族特色浓郁为基本经验。当时著名的长篇小说作品,有《正红旗下》(满族老舍著)、《欢乐的金沙江》(彝族李乔著)、《美丽的南方》(壮族陆地著)、《在茫茫的草原上》(蒙古族玛拉沁夫著)、《红路》(蒙古族扎拉嘎胡著)、《老虎崖》(朝鲜族李根全著)等。这些具有鲜明民族意蕴的作品,使人们深深感到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的起步不凡。这一阶段短篇小说的代表作,例如《没有织完的统裙》(白族杨苏作)、《锻炼》(维吾尔族祖农·哈迪尔作)、《起点》(哈萨克族郝斯力汗作)、《一张布告》(满族李惠文作)等,也都在是表现民族地区社会生活变迁方面,取得了各自的成功。
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少数民族的小说创作进入了一个空前繁荣的阶段。一批又一批熔铸着民族特质、时代观念和艺术追求的趋于完美的作品相继发表,标志着少数民族作家文学已经真正地走向成熟。长篇小说方面,《醉乡》( 土家族孙健忠著)、《金牧场》(回族张承志著)、《血菩提》(满族朱春雨著)、《成吉思汗》(蒙古族苏赫巴鲁著)、《格桑梅朵》(藏族降边嘉措著)、《波努河》(瑶族蓝怀昌著)、《盐丁儿》(满族颜一烟著)、《骑兵之歌》(蒙古族阿·敖德斯尔与斯琴高娃合著)、《劫波》( 壮族韦一凡著)、《理想之路》(哈萨克族贾合甫·米尔扎汗著)、《最后一只白虎》( 土家族李传锋著)、《盐柱》( 满族江浩著)、《斗争的年代》维吾尔族柯尤慕·图尔迪著)等代表性作品,都是在对社会生活深入理解的基础上,展示出民族生活的壮丽画卷,这样的佳作,既在海内外读者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为各自民族的文学获取了光荣;而《七岔犄角的公鹿》(鄂温克族乌热尔图作)、《系在皮绳扣上的魂》(藏族扎西达娃作)、《远处的伐木声》(土家族蔡测海作)、《蓝幽幽的峡谷》(蒙古族白雪林作)、《 努尔曼老汉和猎狗巴力斯》(哈萨克族艾克拜尔· 米吉提作)、《 空谷兰》(白族张长作)、《 公主的女儿》( 满族赵大年作)、《亲戚之间》(朝鲜族林元春作)、《公路从门前过》(苗族石定作)、《焦大轮子》(满族于德才作)、《刀朗青年》(维吾尔族祖尔东·萨比尔作)、《紫青色的锁链》(布依族罗吉万作)、《上梁大吉》(壮族潘荣才作)、《骑鱼的女人》(白族景宜作)、《呜咽的牛角号》(土族鲍义志作)、 《故乡的太阳》(哈尼族艾扎作)、《马桑部落的三代女人》(佤族董秀英作)、《谁的过错》(景颇族岳坚作)等等许多脍炙人口的中短篇小说,更以各自独具的艺术魅力,共同装点着当代中国多民族文学丰美的百花园。
二,当代诗歌创作。
共和国建立初期的17年间,活跃于诗坛的少数民族优秀诗人,有蒙古族的纳·赛音超克图和巴·布林贝赫,维吾尔族的铁依甫江·艾里耶甫和克里木·霍加,藏族的饶阶巴桑和伊丹才让,回族的木斧和高深,哈萨克族的库尔班·阿里,壮族的韦其麟和莎红,土家族的汪承栋,朝鲜族的金哲和任晓远,傣族的康朗英和康朗甩,仫佬族的包玉堂,满族的胡昭和戈非,侗族的苗延秀,白族的晓雪,东乡族的汪玉良,锡伯族的郭基南,彝族的吴琪拉达,纳西族的木丽春,等等。这一阶段,民族诗坛上的主旋律,是歌颂新中国的建立和本民族的新生,歌颂兄弟民族间的团结。巴·布林贝赫的长诗《生命的礼花》,唱出了这种真诚的心声:“假如要想知道/我歌唱的语言,/请数数天上的星星!/假如要想体会/我内心的激情,/请跳入熊熊的烈火!/假如要证实/这是谁的话语/请问问每一个蒙古人!/即使是个哑巴,/假如现在不欢唱,/胸怀也会被迸裂!”
从70年代后期起,少数民族的诗歌创作在新的繁荣中,让人听到了更加深沉的歌吟。对民族历史与文化的理性思索,在诗歌艺术中熠熠闪光,使作品开辟了新的意境。伊丹才让(藏族)的一首《生命沉浮的旋律》,唱出了少数民族诗人执着的精神寻觅:
……
于是,我
昂首时,终于
听懂了古人遗腹的
谆谆箴言——
苍龙在天上飞舞时,却
从没有掌珠落地的失误!
于是,我
低头时,终于
悟得了血泪凝聚的
人生真谛——
草叶往地下伸根时,也
不曾有埋没茎叶的疏忽!
同时,由于少数民族诗人们对国内外别民族的诗歌创作接触日多,通过彼此的学习和借鉴,各民族诗歌创作的传统,也在当代的诗人们这里得到了能动的发展。彝族青年诗人吉狄马加在将彝族传统诗歌形式做了大胆改造后,用崭新的诗行承载了彝族文化厚重的容量:
我是这片土地上用彝文写下的历史
是一个剪不断脐带的女人的婴儿
……
啊,世界,请听我回答
我——是——彝——人
当代有成绩的少数民族诗人,还有石太瑞、潘俊龄(苗族)、满瑞、中流、路地(满族)、格桑多杰、班果(藏族)、查干、敖力玛苏荣(蒙古族)、金成辉、南永前(朝鲜族)、颜家文(土家族)、夏侃·沃阿勒巴依(哈萨克族)、塔来提·纳斯尔(乌孜别克族)、农冠品、黄 (壮族)、龙国义(布依族)、密英文(傈僳族)、晨宏(景颇族)、孙宇飞(阿昌族)、拉木·嘎吐萨(纳西族摩梭人)等等。
三,当代散文、报告文学、戏剧和影视文学创作。
当代少数民族散文创作的作家队伍,比小说和诗歌创作的队伍,人数要少一些。共和国建立之后,老舍、萧乾、沈从文等老作家,各自发表过一些散文作品,其中如老舍的《我热爱新北京 》、萧乾的《草原即景》等,在整个中国当代散文发展中也有过积极的影响。除了这几位文学大家之外,创作成绩比较突出的少数民族散文作家,还有端木蕻良、丁耶(满族)、穆青、胡奇、马瑞芳、张承志(回族)、安柯钦夫(蒙古族)、那家伦(白族)、凌渡(壮族)、杨明渊(苗族)、杨世光(纳西族)等人。他们的作品,或密切关注民族的历史命运与现实发展,或表达少数民族文化人特定的审美心态,或反映在民族社会逐步开放过程中的所见所感,或针砭当代生活中的种种弊端……涉笔之处,往往能够写出一般汉族作家所难以写得出的别样意趣,使我国的散文园地领受到许多特殊的收获。
以报告文学见长的少数民族当代作家,其代表者,有理由(满族)、张二枚(土家族)、何培嵩(壮族)等。 理由所创作的《 扬眉剑出鞘》、《希望在人间》、《倾斜的足球场》等三篇作品,曾分别三次获得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这在汉族作家中也是很少有过的。
当代的少数民族戏剧创作,成就十分显著。老舍在50年代创作了《方珍珠》、《龙须沟》、《女店员》、《西望长安》等大量话剧戏曲作品;尤其是他写作的三幕话剧《茶馆》,以高超的现实主义笔调,通过旧北京一所小茶馆各色人等的活动,表现了由清末到抗战结束后长达半个世纪的中国社会历史变迁,该剧在国内外数百次上演,获得了极高的赞誉,被看作是东方戏剧的“奇迹”。此外,由超克图纳仁(蒙古族)创作的话剧《金鹰》、由乌·白辛(赫哲族)创作的话剧《赫哲人的婚礼》、由黄勇刹(壮族)与包玉堂(仫佬族)等创作的歌剧《刘三姐》、由索朗次仁(藏族)创作的话剧《斯几毕几》、由沙叶新(回族)创作的话剧《陈毅市长》、由杨明(白族)等人创作的白剧《望夫云》等,也都堪称是出自少数民族作家之手的戏剧佳作。
电影文学与电视剧文学,是较小说、诗歌、散文以及戏剧晚出现的创作体裁。少数民族的作家在这两个领域,也取得了诸多可喜的成绩。《南岛风云》(京族李英敏作)、《冰山上的来客》(赫哲族乌·白辛作)、《景颇姑娘》(白族张长作)、《鄂尔多斯风暴》(蒙古族云照光作)、《甜蜜的事业》(壮族周民震作)、《飞来的仙鹤》(满族王兴东作)等电影作品,都是广大观众长久难忘的;而电视剧中的《努尔哈赤》(满族俞智先等作)、《鹊桥仙》(回族霍达作)、《苏鲁梅朵》(藏族贡卜扎西作)、《十字疤》(蒙古族塔拉沁夫作)等,也是曾经受到各族群众欢迎的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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