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伯族口头传统是其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从形态和类别上来划分主要包括多元叙事模式下的散文类口头传统和程式化表达的韵文类口头传统,散文类口头传统又分为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
少数民族古代、近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743(2006)02—0086—04
关键词:锡伯族;多元叙事模式;散文类;口头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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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头传统是一个民族世代传承的史诗、歌谣、说唱文学、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口头文本以及与之相关的表达文化和口头艺术,它不仅是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① 口头传统中承载着一个民族的民族精神、民族性格、宗教信仰、审美情趣、伦理道德、生活习俗等。这些口头传统蕴涵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有力地影响着这个民族的精神和生活,启示着他们的未来和命运。锡伯族是一个历史悠久、民族文化源远流长的少数民族,由于特殊的生产生活方式、独特的文化空间,在其民族文化传承和延续的过程中,口头传统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是锡伯族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二百多年来,锡伯族人民在祖国的西部边陲发展了屯垦戍边文化,保存并发展了自己的语言文字。“锡伯人在民族内、家庭里、集会中一律讲锡伯语。他们一般都兼通汉语、维吾尔语、哈萨克语,由此而被称之为‘翻译民族’。他们与同居此地的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人交谈时,相互用几种语言混合交流。”② 锡伯族口头文化的传承、发展受其历史、地域环境、社会环境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锡伯族口承文化是在全面继承和使用满语文基础上得以丰富和发展的,这是历史的渊源。而现代锡伯语又是在新疆这个特定的地域环境、文化氛围、社会条件及内部、外部的调整交际中经过长期的演变发展而形成的,并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从而成为充满生命活力并具有较强时代性的语言,在承袭传播民族文化传统、推动民族地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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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伯族口头传统从形态和类别上划分,主要包括多元叙事模式下的散文类口头传统和程式化表达的韵文类口头传统,散文类口头传统又分为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
(1)神话 1906~1908年间,俄国东方学家穆罗姆斯基两次赴新疆伊犁地区调查记录了锡伯族的13篇神话、32篇故事并收集了一些语言学、民俗学资料。现锡伯族民间流传着如《阿布凯恩都力与大地》(“阿布凯恩都力”——锡伯语意为“天神”)和《老鼠、蛇、蚊子、燕子和人》等零散的解释性神话,我们可以从中窥见锡伯族远祖的社会生活风貌、思维活动和世界观,也为阿尔泰语系诸民族的民间文学比较研究提供了可贵的参照资料。《阿布凯恩都力与大地》解释了地震、日食、月食、人类种植庄稼、狗见到芨芨草就支起一条后腿撒尿的原因,《老鼠、蛇、蚊子、燕子和人》解释了老鼠、蛇、蚊子、燕子的习性和特征,以及与人类的关系。
(2)传说 锡伯族民间流传着比较丰富的传说和幻想故事(或称“魔法故事”),其中一部分产生年代久远,形象地反映了前阶级社会的经济生活、社会习俗、思想意识和宗教信仰,是我们研究古代锡伯族精神文化状态和历史演变的活材料。如《老人为什么受尊敬》讲述的是,古时候人们遭到连年大旱,生活十分艰难,于是老人被视为白吃饭的累赘,都被抬到山上扔下摔死。这成为一种不可违抗的法则。但是,一个小伙子不忍心残杀自己的老父亲,把他藏起来赡养。后来,老父亲指点儿子找到水源解救了乡亲们,又用智慧救出人们向蚊虫祭献的儿童。从此,人们废除了残杀老人的法则。类似这一故事的内容,维吾尔族有《老人的价值》、哈萨克族有《向六十岁的老人求教》、柯尔克孜族有《父与子》、塔塔尔族有《聪明的老人》、蒙古族有卫拉特的《阿爸救老人》和布里亚特的《可汗的命令和老人的智慧》。以上各民族的这类故事,虽然个别情节稍有出入,但都反映了同一个内容,原始社会生产力十分低下,人们经常处在艰难困苦之中,不得不残杀老人以解决生存大事,这几成为一种习俗。
锡伯族的一部分“幻想故事”生动地描绘了父系社会——英雄时代的社会生活场面,明显地保留着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的遗迹,其中的主人公是勤劳、勇敢、善良、顽强的英雄,他们克服种种艰难险阻,战胜凶恶的蟒古斯(恶魔)和贪婪狠毒的歹徒,最终获得幸福美满的生活。虽然,这些故事随着锡伯族进入农业社会后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但仍然保留着古老的内容、情节和艺术特征。其中,以下几个母题在“幻想故事”中经常出现,并且在阿尔泰语系诸民族的民间文学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①英雄——他是一户富裕人家中最小的儿子;②英雄娶妻——他娶的是一户富裕人家里最小、最美丽和最聪慧的女儿;③英雄作战——他和蟒古斯作战,眼看失败时,一个姑娘在他脚下撒灰土,在蟒古斯脚下撒豆子,英雄杀死蟒古斯;④英雄的朋友——他的朋友是本领超凡的飞毛腿、搬山英雄、顺风耳、吞海英雄、神箭手;⑤英雄遭难——他被人陷害落进深洞或枯井,在那里杀死欲吃雏鹰的大蟒,被大鹰驮着飞出来,其间他割下自己的大腿肉喂鹰。在锡伯族的“幻想故事”中,常见到狗、狼、鹰、乌鸦等一些动物,它们和人类的命运关系密切,给善良的人们带来幸福,惩罚凶恶、贪婪的坏人。如《慈鸦》讲述一个穷姑娘在慈鸦的带引下,来到深山里的一座悬崖下,碰到一位和善的老奶奶,她走进木门,用木碗喝奶茶,挑选木箱子,结果得到漂亮的绸缎衣裳和金银珠宝,富姑娘嫉妒穷姑娘,效仿穷姑娘来到那座悬崖下,和那位老奶奶相见,但她傲气十足,走进金门,用金碗喝奶茶,挑选金箱子,结果被金箱子里窜出来的蟒古斯吞吃了。这个故事带有锡伯族非常原始的乌鸦崇拜和萨满教信仰的遗迹。不难看出,那位老奶奶就是个萨满的形象。在锡伯族的萨满教信仰观念中,至今保留着萨满始祖——伊散珠女神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一故事在阿尔泰语系的其他民族中也有流传,尽管人物、情节不尽相同,但都有相同的内容和结构,描绘了人们想像中的萨满神界的情景和女性萨满的形象。不过,锡伯族故事中保留的乌鸦崇拜遗迹,反映了更古老的亚洲北部文化类型。
(3)民间故事 民间故事分广义与狭义,我们这里所说的民间故事则是狭义的,即指神话和传说以外的那些富有幻想色彩和现实性较强的口头创作故事,有的地方称为“瞎话”、“古话”、“古今”、“古经”等等。锡伯族的民间故事内容丰富多彩,语言生动流畅,富有独特的民族风格。
锡伯族是我国55个少数民族中人口较少,却保留有本民族语言文字的民族之一。独立地看锡伯族民间故事的内容分类及发展脉络,它们可以反映历史上锡伯人的社会生活、信仰习俗及文学想像力,从中可以看到锡伯族各个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概貌以及民族心理特质。同时,由于历史原因,民族的迁移和融合,锡伯族民间故事和阿尔泰语系诸民族的民间故事有着很多相同或相近的母题、情节、内容、结构和类型。同时,新疆锡伯族民间故事又有着她独特的风貌,保存着比较完整的传统文化遗产,这一文化深层结构的要素是很早就已形成并传承下来的。
风俗故事多反映民族源流、独特的风俗和宗教信仰。在典型的《喜利妈妈的传说》中,有关锡伯族供奉“喜利妈妈”的缘由就有两个版本。无论哪一种传说,都对本民族的历史渊源提供了一个诗意的解释,创造了一个勇敢、善良、聪慧、正义的女性祖先形象,反映了锡伯人的民族自豪感。而每家每户供奉“喜利妈妈”的风俗,又同满族的先民一样,这一共同点就反映了当时满族和锡伯族因杂居而风俗融合的现象。另外《正月十五抹黑脸》、《抓嘎拉哈》、《筑篱姑娘》等,也反映了锡伯族独特的民俗。值得一提的是,有关“嘎拉哈”的风俗传说,在满族、蒙古族和回族的民间故事里也多有反映,虽然各民族的流传版本不同,但都反映了游牧民族对畜牧业的依赖与崇拜。
像所有民间故事一样,对英雄的赞颂也出现在锡伯族的民间故事里,并且占有相当大的篇幅,形成英雄故事。在锡伯族的民间故事中,《真肯巴图》和《额尔登巴图》是典型的勇士历险故事。锡伯语中,“巴图”即是英雄、勇士的意思。这两个故事讲述的都是勇士历尽艰险,大战妖魔,最终拯救家园,并且与美丽女子终成眷属的故事。其中既有主人公的勇敢机智,也有故事传播者赋予勇士的幸运。值得一提的是,《额尔登巴图》故事情节已经相当曲折和复杂,此外语言生动、想像力丰富而奇特,在情节的安排上,与汉族的典型英雄故事相似,例如“七兄弟与七姐妹”情节的安排、岳父“三难女婿”情节的安排,以及各具特长的“七兄弟”与妖魔的比武情节安排等等。
在英雄故事中,《海尔堪玛法的传说》和《达尔洪爷爷的传说》两个故事讲述的是同一个英雄——海尔堪,他是锡伯人供奉的保佑牲畜繁衍的男性神灵。对喜利妈妈和海尔堪的供奉可以看出在生产力低下的时期,人口和牲畜的多少是决定锡伯人能否兴旺发达的关键。所以,掌管人丁繁衍的喜利妈妈和掌管牲畜健壮的海尔堪,成了锡伯族心目中的神灵。
爱情故事也是民间故事中比重较大的一类。锡伯族民间故事中,典型的爱情故事有《拉塔湖村传说》、《扎穆丽姑娘》、《灵芝姑娘》、《山布和贞参的姻缘》等。在这些故事中,往往有一位美丽善良又具有神力的姑娘,还有一位贫穷但忠厚朴实、勇敢坚强的小伙子。他们经历磨难,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将故事的男主人公设计成这一形象,几乎是民间故事中表现爱情的通常模式。在这些故事里有的弥漫着浓郁的锡伯族特色,比如《山布和贞参的姻缘》里关于抓嘎拉哈的由来;《灵芝姑娘》中对大兴安岭的锡伯人采灵芝的描写。另一些则表现出和兄弟民族民间故事的相通性,比如《扎穆丽姑娘》和《灵芝姑娘》就与汉族的传统故事《田螺姑娘》有异曲同工之妙。
生活故事(劝诫类故事)产生于民间,娱乐于民众,寓教于民众。锡伯族素有说书讲古的习俗。对孩子而言,这是一种文化启蒙;对成人来讲,这既是一种日常娱乐,也是自我教育。民间故事以她特有的生动性和亲切性,极易被听者所接受。所以许多的民间故事中包含了教育劝戒的成分。《麦泽恩芝》、《木碗的报应》、《活佛》、《老头和他的三个女儿》、《不该遗弃的老人》等,都以孝敬老人为主题。《两个穷人》、《加里格哈番》、《两兄弟》等故事都是主张人只有善良和诚信,才能有幸福的生活。对真善美的歌颂、对假恶丑的鞭挞是各民族民间故事的共同点,锡伯族民间故事也不例外。
机智幽默类故事实际是对生活类故事的分类和提炼。这类故事往往短小精悍,诙谐幽默,表现了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同时也嘲弄了官绅巴音等有权阶层为富不仁、贪婪愚蠢的丑恶嘴脸。这类故事数量很多,往往围绕一个主人公展开一系列故事。形式上有些类似维吾尔族故事中的阿凡提系列故事。锡伯族幽默故事中的主人公是“格林阿”和“霍托”。“霍托”在锡伯语中是“秃娃”的意思。他们都是穷苦人出身,机灵善辩,同情弱者,在同巴音、章京等为富不仁的有钱阶层的斗智中,为受压迫的穷苦人出气,找回公道。可以说,他们是锡伯族人民眼中的另一类英雄,而且他们更贴近生活实际。《霍托与巴音》、《坐飞车》、《朱锁国》和《熟石皮》等就属这类系列小故事,它更多地反映了锡伯族劳动人民的智慧和乐观性格。
锡伯族民间故事的流传,往往是口耳相传。正因为使用锡伯语,所以在词汇使用和表述方式上,具有独特的风格。虽然在收集、整理、汉译中许多鲜活的因素流失,但我们依稀还可以看到许多保留少数民族语言特色的地方。比如爱情故事《槟榔荷包》中,使用了大量的唱词,有独唱、对唱。这些唱词优美、深情,经过高度的提炼,合仄押韵,在表达人物内心世界时,歌唱有极好的抒情和渲染作用。可以想像,在这些故事的流传过程中,讲述者时而娓娓道来,时而动情歌唱,令听者的情感融入曲折生动的故事中。
锡伯族民间故事内容涉猎广泛,想像奇特丰富,语言质朴活泼,具有娱乐、教育和宣泄的多种文学功能,是锡伯人生活和内心世界的一面镜子,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占有较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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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锡伯族,她的口承语言民俗是其民族文化的重要体现,是反映锡伯人民物质与精神文化的重要载体,以口碑形式保存的叙事诗、史诗,以及反映民间生活的歌谣,反映生产生活的劳动歌,都是研究锡伯族文化的宝贵资料,对研究锡伯族历史、民俗、社会现状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锡伯族口承语言民俗是多元文化融合的结果。锡伯族是一个善于从其他文化中汲取营养、善于向其他民族学习的民族。由于历史上与其他民族、其他文化接触较多,锡伯族语言民俗早就具有了相当的韧性和适应性,从而在当代的文化变迁中表现出兼容并蓄的特性。其文化中的口承民俗更成为我们研究锡伯族文化、民族风俗的宝贵遗产。
本文只是在文本基础上对锡伯族口承语言民俗做了一个分类与归纳,要系统研究锡伯族口承语言民俗,了解锡伯族历史文化、民族精神必须从锡伯族族源历史上出发,以田野作业为根本的研究方法,并在利用大量的文献资料的基础上,运用文化人类学、生态人类学、民俗学理论与方法去阐释、解析锡伯族口承文学作品,并在此基础上,从整体、多元角度来研究锡伯族文化。
注释:
①巴莫曲布嫫:《口头传统研究专辑·序》,载《文史精华》第3期(口头传统专集一)。
②赵阿平等:《满—通古斯语族语言文化抢救调查——新疆察布查尔县锡伯族语言文化调查报告》,载《满族研究》2003年第2期。
【作者简介】作者单位:西北民族大学社会人类学·民俗学学院
【校 对 者】王文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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