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宗]裕固族文学研究50年述评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09-04-07 作者：李建宗
内容提要：裕固族是人口较少民族，有着丰富的文学资源。长期以来，由于国内学术界对裕固族文学缺乏观照，以致其研究进展缓慢。纵观近50年来裕固族文学研究的轨迹，发现裕固族文学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同时也存在着一些问题。
关键词：裕固族文学 研究 述评
作者单位：河西学院中文系
裕固族作为中国人口较少民族，居住分散，东部裕固族主要聚居于甘肃省的肃南裕固族自治县，西部裕固族主要居住在甘肃肃南县和酒泉市的黄泥堡乡，还有一些裕固族居住在新疆和青海境内。
一、研究现状
从当初民间艺人的搜集和整理，到学者们的系统研究，裕固族文学研究已步入成熟阶段。
1、由口头传说向书面文学的转化
裕固族文学以口头传承为主要形式，20世纪2O年代，俄国的突厥学家马洛夫就已开始搜集和整理裕固族民间文学，他的搜集成果主要发表在国外杂志上。国内对裕固族文学的搜集整理、出版发行工作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
一些作品集和杂志成了裕固族文学的“重镇”，也为学者研究裕固族文学提供了第一手材料。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出版的《甘肃歌谣》中选编了裕固族歌谣8首，这是裕固族文学作品在国内以文字的形式首次出现。甘肃人民出版社1962年出版的《甘肃民间故事选》中收录了裕固族民间故事《莫拉》和《神箭手射雁》。上海文艺出版社在1981年出版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收入裕固族叙事诗《说着唱着才知道》、歌谣《及时的甘露》、民间故事《三头妖与勇敢的青年》和《莫拉》。甘肃人民出版社1982出版的《中国少数民族寓言故事选》，收选裕固族寓言故事《黄鸭子和白天鹅》和《牧人、兔子和狐狸》。1987年郝苏民编选的《东乡族保安族裕固族民间故事选》收选裕固族民间故事27篇。同年，谷德明编选的《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由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出版，收选裕固族民间故事《莫拉》和《火种》。1987年陈宗振、雷选春的《裕固族民间文学》被收入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民族民间文学》一书。1990年钟进文搜集整理的民间故事《人不戏狗》收入学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民间禁忌与传说》一书。1996年钟进文搜集整理的裕固族民间故事《树大石二马三哥》，入选由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神怪故事》一书。1997年陈自仁编的《中华民族神话》收选裕固族民间故事《莫拉除雪妖》。
从零散的选编到系统的整理，标志着裕固族文学搜集工作的日趋完善。安建均、安清萍等的《裕固族民间文学作品选》基本选编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全国各报刊杂志所发表的作品。其中民问故事16篇，叙事诗2首，歌谣5首。才让丹珍搜集整理的裕固族民问故事选《神奇的皮袋》有裕固族传说故事l4篇，田自成、多红斌编著的《裕固族风情》中收选民间传说故事24篇，歌谣63首，谚语89条 1998年肃南县文联搜集整理出裕固族民间故事48篇，由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2年出版，名为《裕固族民间故事集》。
经过搜集整理的裕固族文学作品，以书面形式发表的另一条途径是报刊杂志，因为报刊资料难以搜集，在此不再论述。20世纪80年代，甘肃杂志《陇苗》成为裕固族文学作品刊发的“大本营”。在《陇苗》上发表的作品共有l0篇。《民间文学》也成了刊登裕固族文学作品一个主要阵地，如叙事诗《黄黛琛》、民歌《戴头面歌》《送别歌》、民间故事《天鹅琴》《树大石二马三哥》。
在搜集和整理的资料公开发行和出版以后，裕固族文学研究者以书面资料为基础，从历史、宗教、文学等角度人手开始了研究工作。
2、历史研究
解放前，裕固族过着辗转流徙的生活。讲述民族寓言，建构民族历史的创始神话成为裕固族人的精神追溯，如创世神话《沙特》，史诗《尧乎尔来自西州哈卓》。
裕固族中流传着东迁的故事和传说，它们是裕固族人对民族历史的重温。高启安的论文《关于裕固族东迁传说的研究》，分析了东迁的传说故事在裕固族民间文学作品中的价值，作者认为整理和研究关于裕固族东迁的传说故事，不仅对研究裕固族民问文学有重要的意义，还对观察裕固族的历史文化和民族心理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武文《尧乎尔文学对裕固族历史的口承与补证》认为“尧乎尔文学”是对裕固族历史的佐证，从创世神话《天神之子》可发现裕固族的族源——黄头尧乎尔，史诗《尧乎尔来自西州卓哈》对裕固族故地的探讨具有考证的意义，民间传说《黄头将军》、《姓“安”的来历》对于历史文献的补正起了重要的作用。并且指出“尧乎尔文学是裕固族历史的形象写照，它以特殊的方式传承着一个没有自己文字的民族历史，并且补正了各类史籍对尧乎尔记载的不足和史实。”
一个民族追问族源的过程其实就是一种寻根的过程，倘若从生成意义上来说，迁徙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是近源，而创世则是远源。长期以来裕固族辗转流徙，有着更为强烈的寻根意识。武文《宇宙建构的奇妙幻想——裕固族创世神话漫议》将裕固族的《九尊卓玛》、《日父月母》等创世神话，与汉族的“盘古神话”进行比较，指出裕固族创始神话中包含的一些意识。热依拉·达吾提《裕固族史诗(尧熬尔来自西至哈至)研究》通过对史诗《尧熬尔来自西至哈至》及有关历史文献的研究，对裕固族的族源进行了考证。
由于历史原因，裕固族与其他民族之间形成了复杂的关系，在裕固族文学中明显可以看到别的民族对其影响的痕迹。钟进文《一篇裕固族历史传说研究》在语言学研究的视野下，以自己对本民族语言熟悉的优势，对裕固族《格萨尔》的故事进行分析，指出“《格萨尔》是一篇复合型民间历史传说，其中既有裕固族由‘西至一哈至’东迁入关的历史内容，又有裕固族或其祖先和格萨尔发生战争的历史事件。”并将其与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进行了比较，揭示了历史上藏族与裕固族之间的密切关系。武文《裕固族(格萨尔)故事内涵及其原型》把藏族《格萨尔王传》和裕固族《格萨尔故事》进行比较，运用神话——原型批评理论，分析裕固族的格萨尔故事被赋予的神话意义。高启安《裕固族珍贵的文化遗产——裕固族创始史诗的调查和介绍》调查了东部裕固族的创始史诗《沙特》，讲述其内容、分析其艺术形式，指出《沙特》中的一些内容涉及到裕固族与藏族和蒙古族之间的关系。
3、宗教研究
裕固族地处中国西北部，宗教信仰在裕固族人的心中烙上了深深的印痕，裕固族曾长时间信奉萨满教，后藏传佛教传人，成为全部裕固族人的宗教信仰。对宗教的执著和膜拜反映在裕固族文学之中，从裕固族文学研究中可以了解他们的宗教信仰历程。
武文《裕固族民间习俗中的宗教主体》认为宗教信仰是裕固族民俗的核心，原始图腾崇拜是萨满教中“万物有灵论”的核心。武文《裕固族神话中的原始宗教“基因”于民俗中的遗传》认为“裕固族原始宗教成为他们神话的主要“发生源”。把神话《九尊卓玛》、《莫拉》、《复活》依次与天神崇拜、日神崇拜、灵魂崇拜相对应。钟进文《萨满教信仰与裕固族民间文学》把裕固族神话研究与宗教信仰联系起来，通过对裕固族神话《阿斯哈斯》、《东海神牛》、《莫拉》、《日母月父》等神话的研究，把这些神话和天神崇拜、水神崇拜、日神和月神崇拜等结合起来，探讨这些神话与自然崇拜的关系，同时也把民间故事和动物崇拜结合起来。
4、民歌和民间文学研究
一些学者在研究过程中对文学本体进行观照，从文本出发分析和研究裕固族文学。在某种意义上，民歌在当代社会成了一个民族防止“失忆”和“失语”的良药。作为裕固族文学艺术的瑰宝，在传承本民族文化的同时，充满着鲜明的民族特色和浓郁的生活气息。
杨知勇《民族迁徙对民族文学发展的影响》提到了裕固族民歌，涉及裕固族民歌与匈牙利民歌之问的比较。杜亚雄、高永厚《裕固族东部地区民歌研究——兼论东部裕固人的族源》对裕固族民歌进行了分类，从音乐的角度人手对裕固族民歌的“调式骨架”、节奏节拍、旋律线条三方面进行分析，更为重要的是对东部裕固族的族源提出了质疑。钟福祖《谈谈裕固族民歌》把裕固族民歌分为传统民歌、民间情歌、民间小调、新民歌四个部分，并分析了大部分西部裕固族民歌的艺术特色。刘海霞《客观因素影响下裕固族民歌的发展现状与传承》分析了裕固族民歌的发展现状，指出了裕固族民歌的流失，提出了使民歌得以传承的策略。
武文《浅论裕固族民间叙事体长诗》，将裕固族民间叙事体长诗分为英雄史诗和爱情叙事诗，并且对《尧乎尔来自西州哈卓》和《黄黛琛》进行了详细精到的分析。把一种文学置于比较的视野之下，研究与其他文学之间的关系，能够发现一些重要的文学规律。冯岩《东乡、保安、裕固族的早期民间文学样本及其种类初探》运用比较的方法分析了裕固族民问文学与东乡族、保安族民间文学的异同，并对裕固族民间文学的演变进行了研究。高人雄、樊运景《裕固族民间文学的原型批评》运用“原型批评”理论，探讨了裕固族民间文学的文体形式、宗教因素、时代特色、多民族文学因子，从而论证了裕固族民间文学不仅有中国古代操突厥语民族的文化遗传和少数民族文学的一般特征，而且伴随着本民族的形成与发展，其民间文学也有着浓郁的本民族文化特色和独特的文学风格。
钟进文《裕固族与匈牙利民间故事共性特征的文化背景初探》和《裕固族与匈牙利民间故事比较研究》把裕固族民间故事与匈牙利民间故事进行了比较，开拓了裕固族文学和外国文学比较研究的新局面，在裕固族文学研究中具有重要的意义。
5、文献整理和研究综述
搜集和整理裕固族文献可为裕固族文学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朱卫国、杨万寿《裕固族民间文学(故事)搜集、整理及研究综述》详尽地梳理了已搜集和整理的裕固民间文学故事文本和相关的研究成果，为全面整理和研究裕固族民间文学理清了思路。随着强势文化的侵蚀，许多民间文化开始衰退，甚至消失，保护和抢救民间文化刻不容缓。曹红梅《口述档案与裕固族文化的传承》中指出“口述档案是研究裕固族文化的‘百科全书’”，提出了整理和研究口述文学的重要性，及其整理和抢救的具体措施。高启安《裕固族研究的几点思考》提到裕固族文学研究取得的成果，也对裕固族文学研究中出现的问题进行了分析，特别提到在搜集和整理中出现的问题。李光毅《近lO年(1995—2005)裕固族研究综述》对裕固族各方面的研究成果进行了分析和论证，提及一些裕固族文学研究的论著和论文。
二、取得成就
50年来裕固族文学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出现了大量的专著和论文。在著作方面，既有个人专著，也有论文集。武文的《甘肃民间文学概论》将裕固族和甘肃其他民族的民间文学进行比较研究，辟专章讨论裕固族民间文学。两年以后，其著作《裕固族文学研究》出版，武文用历时性的研究方法，将裕固族文学划分为四个时段。钟进文的《裕固族文化研究》、贺卫光和钟福祖的《裕固族民俗文化研究》都涉及到了裕固族文学。陈宗振的《西部裕固语研究》对裕固族用突厥语叙述的民间口头文学作品进行了系统整理，为西部裕固语言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文献资料。
在研究过程中，有许多专家和学者把有关裕固族研究的成果进行汇编和整理，出版了一些论文集。t996年杨进智主编的《裕固族研究论文集》，2002年赞丹卓尕主编的《裕固族研究论文续集》出版，同年，钟进文主编的《中国裕固族研究集成》出版，在这些论文集中，都有研究裕固族文学的论文。这些研究成果的取得与研究队伍是分不开的，长期以来，从事裕固族文学研究的学者也没有形成团队，只是因为地缘优势，在甘肃境内的一些高校和科研院所，诸如兰州大学、西北民族大学、兰州商学院等，形成了几个“阵地”，涌现出一批有杰出成就的学者，其中地缘优势和院校特色使西北民族大学成了裕固族文学研究的主要“阵地”，如贺卫光、钟福祖、高人雄等。武文是裕固族文学研究的先驱，他的研究成果成为裕固族文学研究的珍贵材料，高启安也取得了显著的研究成果。由于族缘优势和对本民族语言的熟悉，也诞生了一批本民族学者，如钟进文、巴战龙、贺卫光和钟福祖，他们的研究成果为人们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和鲜活的民族志材料，为裕固族文学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民族文学研究》、《中国民族》、《中央民族大学学报》、《西北民族研究》、《西北民族大学学报》等刊物使裕固族文学研究走向学术研究的前沿，把裕固族文学纳入少数民族文学范畴。
20世纪末，随着裕固族人逐渐对汉语的掌握，一批裕固族作家在当代文坛上崭露头角，开始了书面的书写。钟进文《寻根的人——裕固族诗人妥清德诗歌中的民族情结》分析了裕固族诗人妥清德的诗歌，发掘作者的民族情结；《祁连山的启迪——裕固族年轻诗人贺继新和他的诗歌》分析了裕固族诗人贺继新的诗歌创作历程，探究了诗人的创作风格；后来他的《我国人口较少民族书面文学初探》从口承文学研究转向书面文学的研究，把裕固族文学纳人当代文学研究的视野之中。
三、存在的问题
50年来裕固族文学研究取得了一些成就，但也存在问题。首先，对裕固族传统文学从外部研究的居多，把文学研究和历史、宗教、文化研究紧密联系起来，而真正从文学本身人手的内部研究较少。因为裕固族文学内部有许多自身的规律，近年的裕固族文学研究淹没在文化研究之中，很少从文本出发进行研究，这是裕固族文学研究的缺憾。其次，各个民族都有自己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学，中国的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者经常把自己的研究对象置于其他民族文学的视野之中，通过与其他民族文学进行比较，寻找文学规律。目前国内裕固族文学研究中仅仅出现了和邻近民族如蒙古族、藏族等文学关系的研究，以及和匈牙利民间文学的比较，除此之外，几乎没有采用比较视角，很少涉及与其他民族文学的关系。再次，裕固族传统文学研究可以试用西方民俗学和人类学的理论。裕固族文学研究早期出现了一些运用原型理论的文章，可是用其他西方文艺理论、民俗学和人类学理论为支撑的裕固族文学研究成果微乎其微。国内从事裕固族文学研究的队伍在数量上本身就不多，研究机构少，规模不大。
20世纪末开始，裕固族中出现了一批当代意义上的作家。他们笔耕不辍，书写自己的民族情怀，在现实的困境中守望着民族精神，关注着本民族生活和灵魂。对此，鲜有问津。和其他少数民族文学相比，缺乏研究者评论和“推出”的裕固族当代文学，显示出生机和活力的不足。
综上所述，从50年来国内裕固族文学研究的历史中，可以发现裕固族文学研究发展在日臻成熟和规范化的同时，也存在着一些问题。新世纪之初，面临新老学者接替和新学者能否出现的挑战和考验。
（本文刊于《民族文学研究》2008年第4期）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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