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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文学中的萨满文化遗存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08-07-22  作者:周菁葆

【内容提要】本文就阿尔泰语系诸民族民间文学中的萨满文化现象进行了分析研究。尤其是已皈依伊斯兰教的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民间文学中仍遗存有古代萨满文化这一现象进行了剖析。指出传统文化的延续并不会随着宗教的改宗而停止。相反,传统文化一直在各民族文化中遗存。

    阿尔泰语系诸民族有着丰富的文化遗产,以萨满文化和发达的叙事文学而著称于世。现在依然流传于民间的萨满神歌、萨满颂词、萨满传说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其中有许多共性,以妇女保护神“乌表”为例,它是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等古代突厥民族所信仰的女神,有了她的保护,人丁兴旺,故而频频出现于古代突厥文献和民间文学之中。值得注意的是,“乌表”一词在各民族的语言中又均与女性生殖器官有关。由此可知,在阿尔泰语系诸民族民间文学中,越是早期的作品,其共性就越多。

    苍天崇拜是萨满教信仰的核心。“苍天”一词在突厥语和蒙古语中的读音是“腾格里”。因此,在满、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蒙、维吾尔等民族的文学作品,创世者均为天神。祭天、拜天、向天祈祷的情节习为常见,例如阿尔泰语系诸民族英雄史诗中的英雄特异诞生母题,其模式为:英雄的父母老无子——祭拜苍天,向天神求子——天神赐子——妇女受孕——生下的婴儿带有特异的标记,孩子长大成为英雄,具有超人的力量。这一母题在柯尔克孜史诗《玛纳斯》、卫拉特蒙古英雄传奇《阿尔图江莫日根》以及达斡尔史诗《阿勒坦嘎乐布尔特》等作品中均有存在,而且情节酷似。英雄的一生受到天神的保佑中,故而英雄发誓常说:“腾格里在上,谁违背诺言,让腾格里惩罚他!”强烈的腾格里崇拜意识构成阿尔泰语系诸民族叙事文学中的一个共性。

    高山崇拜、大地崇拜、泉水崇拜的母题大量地、广泛地存在于诸民族神话、传说之中,突厥与蒙古诸民族关于人类始造于山洞、神灵栖息于高山的神话以及遗存至今的山崇拜习俗几乎一模一样。英雄玛纳斯以泉水的温度为吉凶之兆决定是否出征的情节,卫拉特英雄阿尔图用泉水除蛇毒的情节等均源于泉水崇拜的观念。

    反映动物神灵的伤口亦很多,如蒙古族《格巴尔》中的纳钦汗身边有猛虎、蟒蛇作护卫,英雄遇难、动物相救的母题等等。《玛纳斯》中描写了卡尔玛的英雄昆吾尔放出羚羊、白雁侦察敌情,蒙古族《格斯尔》中也有放侦察鸟的细节,均是动物神灵崇拜的表现。此外,在诸民族民间传说中,有许多异类婚的神话。例如,人与犬婚配,繁衍了满族;人与天鹅婚配,繁衍了哈萨克族等等。狼在突厥民族中一向被视为神圣的动物。因此,描写人与狼婚配的神话传说至今仍在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的农牧民中流传。在鄂伦春、朝鲜等民族中则流传着人与熊联姻的传说。以上举例说明,以突厥语系诸民族为中心的狼文化区和以满、蒙古语为中心的熊文化区都是动物崇拜的产物,亦可说是阿尔泰语系民族的图腾文化。

     萨满教的灵魂观对阿尔泰语民族叙事文学的影响至为深刻。玛纳斯被杀,灵魂犹存,能言能语,能行能走;卫拉特英雄阿尔图江莫日根的灵魂被马找回,于是英雄死而复生;达斡尔英雄德莫日根被人杀害,未婚妻也昏死过去,她的灵魂到阴府将德莫日根的灵魂找回,二人的灵魂比比复归,起死回生等等。在阿尔泰语系诸民族叙事作品中,灵魂出壳、灵魂幻化、灵魂交战、灵魂复归的母题大量存在,具有鲜明的趋同性。

    女性崇拜观念在阿尔泰语系诸民族的创世神话中也有体现。在鄂温克族的创世神话中,创世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女萨满。满族创世神话中的始祖阿卡布赫赫也是一位天女。维吾尔族的创世神话《阿雅勒腾格里》,汉意就是女天神创世。这些女神身上都具有十分鲜明的女萨满特点。[1]

    以上简述了民间文学中萨满文化遗存的痕迹。当然,从多维视角来探讨这个问题,还需要从民族文化学角度再深层次地钩稽萨满文化的踪迹。以下则选择阿尔泰语系诸民族中较典型的文学作品来分析、比较。

 一、锡伯族的萨满歌

     在锡伯族文化中,不仅可以找到萨满教文化的口头形式,近年来,又发现书面形式的作品——《萨满歌》。

       《萨满歌》,用锡伯文抄录,分两册函装,制作讲究,字体清晰,每页14行,共有124页,现保存在新疆察布查尔锡伯族自治县依拉奇牛录南全保手里,是他曾祖父尔喜萨满于清光绪十年十一月(1884年)手抄的。

       《萨满歌》手抄本第一册名曰《祈告、祝赞、祷告神歌》;第二册曰《治病时送巫尔虎之神歌》,在锡伯族民间,将其两册“神歌”称作《萨满舞春》。

       《祈告、祝赞、祷告神歌》是《萨满歌》之最重要的部分,由九段组成:学萨满时的《祷告神歌》是萨满歌的开场白,目的是祈告“上苍”、“众神灵”,陈述本姓成员。某人将要学萨满神术,求之保佑成为一个好萨满的要求。

       第二段,《祈请托里神歌》。“托里”是锡伯族萨满的护镜,用黄铜铸作,佩带在萨满胸前,护心镜在萨满教活动中有两种作用:一是起照射妖魔鬼怪使之恐惧;二是萨满同鬼怪搏斗中,起护心作用。护心镜是师傅授予的,其方式是,当徒弟上刀梯成功后,师傅当着众人面,将托里在山羊血里浸一下授给徒弟,从此,人们视他为“依勒吐萨满”(意为公开的萨满)。

       第三段,《祈请金刀梯神歌》。大体上是萨满师傅求告神灵,让徒弟安全上刀梯,取得正名,传誉人间。刀梯,锡伯族称“查库尔”,是用马刀、铡刀等扎成的梯子,一般为25极,梯高平均十几米。

       上刀梯是锡伯族萨满独具的仪式,只有上刀梯获得成功的人,才可称为高强的萨满。上刀梯不成功者,只能当二神(扎里),没有单独跳神治病的权力。

       第四段,《萨满端坐凳子之上哀求神歌》。是萨满师傅给徒弟初次穿神服时的祈告歌。没有取得依勒“吐萨满”称号的人,在萨满教活动中不能坐凳子,也不骑马,而必须站着陪师傅,或直接坐于地上吟歌相和。

       第五段,《萨满立在门前祈祷神歌》。这是萨满徒弟经过刀梯仪式之后,萨满师傅领之挨门挨户跳神之歌。其目的是让人们认识这位新萨满。

       第六段,《萨满为治病事求告神歌》。这是萨满开始跳神治病时所唱的祈告神歌。意在禀告有关神灵,自己要跳神治病,以求帮助和保佑他治好患者的疾病。

       第七段,《萨满设坛呼唤山羊之神歌》。这是萨满徒弟上刀梯取得依勒吐萨满称号之后,举行的“山羊宴”。在仪式上,师傅着神服,手持神鼓,在二神和徒弟的配合下,边唱神歌边跳神,并祈求众神灵光临喜筵。

       第八段,《请神祗时二神呼唤神歌》。萨满师傅请进巫山固(入神)之后,他就继续躺在地上昏昏欲睡,这时,二神边击神鼓边跳着唤请众神灵附师之身,以求尽快解除患者的痛苦。

       第九段《萨满通过十八个卡伦神歌》。这是萨满徒弟经过的最后一关。

       之后,还有六个附录:(1)七条有关萨满祈祷用名词解释。(2)关于《萨满歌》的嘱言。(3)那拉等氏萨满简况。(4)萨满上刀梯图示。(5)萨满送巫尔虎之方式。(6)萨满护身咒语。

       总之,古代锡伯族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的情况,在《萨满歌》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萨满歌》是一部极为珍贵的资料,在研究萨满教的起源、发展以及在研究锡伯族萨满教仪式内容和萨满文化等方面都具有很高的价值[2]。

 

 

 

       二、满族的《尼山萨满》

       《尼山萨满》有满族史诗之誉称,其中保留了大量的满族神歌。目前,国内外有四种关于《尼山萨满》的满文手抄本。

       《尼山萨满》的主要内容是,一个叫尼山的萨满,在二神纳里黄扬古的精心配合下,“脱魂”入“阴间”,几经和国舅蒙兀尔泰周旋,终于把巴尔都巴彦员外之子色尔固岱的灵魂赎出来,并给她增长了寿限的故事。

       《尼山萨满》中反映了万物有灵的思想观念。传说中的女萨满是通过高超的巫术使各种神灵服从她并为之服务。当尼山萨满来到一条红河岸边时,她看到周围没有渡口和船,便求助神灵的保护。唱完一段神歌后,她将手鼓浸入水中,站立在鼓上过了河。又如尼山萨满来到阎王城前,看见城门紧闭,城墙高大而无法进去时,又高唱一段神歌。之后,众神灵迅速飞向高空,像云一样密布天空。一只大鸟飞进城去抓住了员外之子的灵魂,女萨满灵魂转化为一只大鹰等,均是满族图腾崇拜的反映。

       《尼山萨满》中也充分反映了祖先崇拜的内容。当尼山萨满要查清员外之子的灵魂是被哪一位恶鬼抓去时,她首先向“渥车库”神灵祈祷,通过她的作法占卜后,“渥车库”便向她指明了员外之子灵魂的去向及如何救活他。这里的“渥车库”是满语,意为“神主、家内祭祀之神”,是满族的祖先神灵,在《尼山萨满》中,还有一位神灵,叫“奥莫西妈妈”,乃是“子孙娘娘”或叫“福神”。此外,尚有一位“佛托妈妈”的神灵,她是一位主管满族生育和保护婴儿健康的始母祖先神。

       《尼山萨满》中还呈现了典型的医病和赴阴求魂的宗教仪式。这一仪式的过程主要有:(1)占卜病因;(2)请神,萨满进入昏迷状态(前往阴间世界);(3)送神,萨满复原。尼山萨满的宗教活动,具有一种严肃性和神秘感。

       《尼山萨满》中还有祭祀仪式,就是为祈祷神灵相助而诵唱的神歌。仅两万字左右的传说就有神歌12篇。每篇长短不一,有的近百行,近三分之二的内容是通过诵唱神歌来完成的。内容丰富、词调不一。

       《尼山萨满》在探讨萨满教的崇拜内容、祭祀仪式及其发展规律等方面,有着重要价值[3]。

三、蒙古族《格斯尔传》中的萨满文化

       腾格里在萨满教观念中具有至高无上的特殊地位,这种崇拜观念在《格斯尔传》中亦有鲜明的反映。《格斯尔传》作为一部史诗,塑造的格斯尔的人物就是霍尔穆斯塔腾格里(玉皇大帝)的次子威勒布图格奇。其一切活动均由腾格里主宰,在《格斯尔传》里,腾格里给予多次帮助又托梦等均是蒙古族萨满教里的现象。崇拜苍天是萨满教内容,从鄂尔浑河谷的碑文里可以知道蒙古可汗是相信自己的奉天命统治整个游牧人们的。格斯尔奉命下凡到人间来铲除人民的敌人,具有浓郁的腾格里崇拜色彩。

       鸟崇拜是萨满教的观念之一。《格斯尔传》中大鹰、大鸟、大海青升豁儿多次出现,这些都是神鸟。虽然出现的形式有所不同,如有些是英雄的神灵,有些是神仙的化身,有些是使者。蒙古地区岩面里也有许多天鹅、雕鹰及飞鸟的形象,均与萨满教鸟类崇拜有关。

       《格斯尔传》把大树视为有神灵、有活力,如阿珠莫尔根看见黑拉干图草原上奔跑的一个人原来是那钦汗每年祭祀的神树。此外,从《多桑蒙古史》中也有记载蒙古可汗祷大树,重要聚会及各种活动都在蓬松树下举行。元代蒙古族哲学家保八也用一棵大树来解释过《易经》。普尔?卡尔宾记载蒙古可汗为了使自己的灵魂安宁,栽了很多树之后不让任何人乱动。科尔沁地区要做萨满(博)者,必须栽若干树,其中必须特意栽一棵父树和一棵母树。

       萨满教反对和憎恨蟒古斯与喇嘛,重视圆梦、占卜、咒语、发誓等活动,而这些活动在《格斯尔传》中多处表现。《蒙古秘史》中讲到的蟒古斯,其实是民间英雄史诗中的恶魔——蟒古斯。《格斯尔传》中就有降伏和铲除蟒古斯的故事。其中一切反面人物均是蟒古斯。喇嘛在《格斯尔传》里没有得到敬重,相反,在史诗中,蟒古斯即是喇嘛,两者都是邪恶势力的代表,都是格斯尔的敌人。格斯尔同蟒古斯进行了斗争,最后取胜。

       《格斯尔传》里求梦和以梦来解释运气等情节较多,这与《多桑蒙古史》中所说“解梦人,占星者,医师都是萨满也”,如出一辙。此外,史诗里占卜现象也有表现,如楚通依着“咒人禅洞”的计策去做,结果十二头蟒古斯头痛病倒。蟒古斯也向格斯尔施行法术使格斯尔病倒等等。

       《格斯尔传》里崇拜白色。如格斯尔的神灵是白色的    牛,住房都是白色。英雄们每人都有30只白色的箭;格斯尔使芨芨草变成了白马群等等,在《蒙古秘史》中亦多记载崇拜白色的习俗。蒙古族认为“火神”就是白发白须,身穿白绸袍的神。所以,蒙古族非常崇敬“九白礼”,认为白色永远是吉兆。

       综上所述,可以清晰看出,《格斯尔传》与萨满文化之间有一种内在的联系,萨满教世界观贯穿于史诗的始终[4]。

 

四、维吾尔族民间文学中的萨满文化

       古代维吾尔人曾长期信仰过萨满教,尽管现在皈依伊斯兰教,但在民间中流传的民歌,民间故事和叙事诗中,仍可捕捉到萨满文化的踪迹。

       对腾格里的崇拜至高无上,在维吾尔史诗《乌古斯传》里时时离不开“腾格里”。其中有“腾格里赐给你大地”,“在腾格里面前我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愿腾格里在梦中启示我的应验……”等描写。乌古斯可汗的头一个妻子正是腾格里赐赏的。在维吾尔名著《福乐智慧》里也有“腾格里”一词,如“一切赞美、感谢和倾扬全归于至尊至贵的腾格里”,“对至尊至大的腾格里的赞扬”等等。

       在维吾尔文学作品中,以日月星辰为比喻的描写举不胜举。如《乌古斯传》里,将大孩子起名叫星星,出征时“让太阳作旗帜”。在维吾尔族民间中,有许多赞誉美女佳男词句时用日月星辰比喻,如“月亮般皎洁的情人啊,太阳般俊美的情人!”“喀什噶尔姑娘宛若天上的星星”等。在民俗中,维吾尔人晚上睡觉,要头朝西,绝不能把脚向着太阳休息的正西;其厕所既不能向西,也不能向东,这均是太阳崇拜的遗风。

       狼图腾亦有描写,在维吾尔《阙特勤碑》中有“吾父可汗之军狼”的记载,在《乌古斯传》里,有“让苍狼作为我们的战斗口号”等皆是。

       至今,狼也被维吾尔人看作是吉祥,是福兆,是保护神。民间中将狼的拐骨当成“伴侣”收藏在身边,为自己祈福,让临产孕妇躺在狼皮上,据说这样生的儿子将来会长成为无畏的战士。其次,在民族的危难之中,狼总会出来解救。如维吾尔歌谣《安哥南霍》描述被困顿山中时,狼出现了,带领他们“找到了一个栖息之所”。同样,《乌古斯传》里在征战的每一个关键时刻,苍毛苍鬃的大公狼就会出现,在前面 引路,于是乌古斯则所向无敌,无往不胜。

       古代维吾尔人对树木的崇拜描写,除《乌古斯传》之外,最典型的要属卜古汗的传说,卜古汗是维吾尔传说中的先祖,其中有卜古汗是树婴所生和人们对树顶礼膜拜的情节。

       有关祖先崇拜的内容,亦多有描写,在《阙特勤碑》里有“联母犹诸乌弥女神也”的记载。乌弥,亦称乌辽、乌买,即女神。这里把女神比作“联母”,以示阙特勤与他们的先祖一样高于凡人,是神的后代。在维吾尔民间故事中,一些超凡的人物也往往带上神性。例如《英雄艾里?库尔班》中的艾理?库尔班是玛克与白熊所生。他会兽语,力大无穷,敢于只身入魔王国,战胜魔王等等。

       古代维吾尔人认为,做梦是祖先神灵向后人预兆凶吉祸福,因此,他们特别重视梦境。如以《维吾尔族民间叙事长诗选》一书里的故事为例,古扎里王做一个梦,巴巴康拜尔老人圆得不合他心意,就把老人投入牢狱,也恰恰为此梦,优素福伯克兄弟同时成了阶下囚。又如《优素福——阿合麦特》故事中,说赛诺拜尔王子梦见谢华斯坦城堡国王法鲁赫的女儿从天飘然而下,和他亲密地交谈。醒后,他背井离乡去找公主,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与公主相聚。一如既往,今天的维吾尔人仍旧信梦。梦见自己笑是好事的征兆,梦见自己哭则认为不吉利。梦见已故的父母或亲戚,说明他们的亡灵衰弱了,需要帮助,于是就祭奠他们等等,均是萨满文化的遗存[5]。

五、哈萨克族民间文学中的萨满文化

       在哈萨克族民间文学作品中,人们经常可以遇见伟大神灵“腾格里”的名号。一则关于洪水的传说开篇就交待,是腾格里创造了天与地,他曾特意造了喀孜库尔特山。在洪水到来的时候,这座山庇护了人类和其他生命。腾格里不但创造了世界与人类,而且主生杀予夺,司祝福吉凶。“求腾格里恩典”、“愿腾格里保佑”、“让腾格里惩处吧”一类的话不但常见于哈萨克民间文学,也常挂在人们的口头上。对腾格里的信仰与崇拜表示着对天的信仰与崇拜,是哈萨克民间文学中重要的母题。

       天崇拜表示着哈萨克族先民对世界的认识。天之蔚蓝也即地上大水之蔚蓝。哈萨克语表示蔚蓝意义的词“柯克”就又表示天,当源于此。在哈萨克族叙事伤口的求子母题里,无儿无女的老夫老妻为求子,不但要向天哭泣、拜祷,而且还要由妻子在水边过夜。这种在水边求子的巫术信仰由来已久。

       萨满教信仰的另一个重要的内容是对山的崇拜。哈萨克族民间故事《骑黄骠马的坎德拜》就叙说了主人公历经艰险翻越耸立的高山,最终进入上界的经历,哈萨克族民间有用山石堆起称作“俄博”的石堆,向其顶礼膜拜的习俗。那置有俄博的山是尤其不容许随便践踏,不容亵渎的。在哈萨克族民间故事关于结拜母题里,英雄的主人公所结交的具有非凡本领的巨人,其实就是山。哈萨克族民间故事里有许多与山相关的鬼怪娇艳魔。由于高山岩穴兽怪庇荫着人类,先民对它怀着强烈的依赖感,但山间中又有许多不可抗拒的可怕的自然现象,因而又对它怀有恐惧感。这种矛盾与冲突是产生对高山崇拜、信仰的心理因素。

       哈萨克族先民认为高山是伟大祖先的先驱,所以基马克部相信部落祖先出于约克山,因而称之为“母亲”山,倍加崇拜。这种观念在哈萨克族民间影响极深。民间传说,著名的博格达山就是一位伟大先人的身躯,而博格达山神其实也就是这位先人的灵魂。在《萨里哈与萨曼》故事中,当萨曼在遭受了命运的无情打击之后千里迢迢到来天山,向伟大的祖先神灵求助。

       动物崇拜不但出现在各类作品里,而且成为流传极广的史诗母题基本的构成因素。在哈萨克族民间文学中,马是最引人注目的形象,如“马本为风之造化”。马被认为是圣洁的可以禳灾祛邪。因此,在史诗性作品里,英雄总有一匹与他一起成长的马,并且由于这匹马而所向披靡。马成为英雄的替身,代表英雄一往无前的勇敢灵魂。对凶禽猛兽的崇拜始终是民间文学中的一个重要主题。这些被崇拜的猛兽主要有狼、熊、豹、虎、狮、野公驼、野公牛以及鹰隼类的飞禽等。鹰通常被哈萨克人看作是灵魂呈现的形象之一。它在丧葬仪式歌中被经常提到,鹰虽冷酷严峻、凶猛异常,却知恩图报,常常在主人公英雄救助了它的幼雏之后而给主人公英雄以巨大帮助。所以,在民间故事中,则被称之为硕大无朋的壮型神鸟。

       狼的形象在民间故事中累见不鲜,例如《白狼》、《乌热勒的故事》中都有各种狼妻故事和狼救助人的故事。狼在哈萨克语里称为“犬鸟”,同古神狼形明正相吻合;狼在哈萨克语里的另一名称是“卡斯克尔”,包含有凶狠、迅猛之意,同狼崇拜的深层含义相照应。在英雄诞生的母题里,英雄的母亲怀孕时一定要吃取之于凶禽猛兽身上的食品。如叙事诗《谢力扎特》的主人公一出世就得到母狮的哺乳,而叙事诗《卡班拜》的主人公英雄被命以猛兽的名字。在哈萨克谚语里,狼成了勇士的代称,而英雄们也被说成像“拼命的野驼”、“凶猛的苍狼”“可怕的雄狮”等[6]。

       哈萨克民间文学的主题、内容往往又同巫术活动有关。如《馕巴特尔》讲述了用象征巫术求子的内容。《寻找梦境的小伙子》以圆梦为主题线索,解释了一个梦的意义,是占卜巫术的表现。在哈萨克语里,称萨满教巫师为“巴赫希”,被认为是腾格里的使者,是人与神的交通媒介。通常,巴赫希的法衣为白色,白天鹅羽毛衣,法帽也用白天鹅羽衣制成,按白天鹅是哈萨克的始祖母,是母系氏族社会女酋长的化身。所以,巴赫希的装抢原则贯彻着鬼神灵魂的信仰,是运用圣术使自己变形的一种努力,是企图使一个肉体凡胎具备白天鹅那样的飞翔和浮水能力,以便去见神灵。当然,更重要的是巴赫希企业获得萨满巫师的灵魂。哈萨克族民间中关于阔尔库转身世的传说为此提供了很好的注释。阔尔库木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一个受人尊敬的萨满教巫师,被认为是巴赫希的祖先。从现实生活中和民间文学当中的巴克希身上可以看到,萨满教是怎样把种种鬼神观念集合起来,从而使自己成了一种特殊的巫术宗教,并且为哈萨克族民间文学浓浓地涂上了一层神秘的、变幻莫测的底色。

       综上所述,民族民间文学中一直遗存有古代原始文化。传统文化的延续并不会随着宗教的改宗而停止,相反,传统文化一直在各民族文化中遗存。

      注释:

       [1][3]《萨满教文化研究》,吉林人民出版社,188年。

       [2]《锡伯族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

       [4]《多桑蒙古史》卷6。

       [5]《维吾尔文学史》,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6]苏北海《哈萨克族文化史》新疆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

文章来源:《乌鲁木齐职业大学学报》,2006年15卷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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