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传统说部《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四百余年来以其悠久而脍炙人口的传说故事,为北方诸民族所传诵。该传说最初形成的年代,已无稽查考。但从黑龙江省爱辉满洲富察氏家族耆老口中传述,他们的先辈曾于清康熙二十二年,跟随同族同宗、首任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奉旨由宁古塔北戍爱辉的。萨布素将军曾为族中留下他北征黑龙江、守边卫土的手稿《兵痕备钞》四册,1900年庚子俄难,被罗刹焚烧爱辉城时佚失。在这部遗文中曾记载:皆云“混同北岸有巨丘,古木参差。土人诵传有母子厚葬乃成丘陵焉”之语。这里所言“混同北有巨丘”,在康熙年间八旗抵御罗刹的将士们都普遍传讲,甚至有人曾目睹过,传闻在当地费雅喀等民众中也家喻户晓。“大丘”,实际上就是指黑龙江入海口附近有一座黄土堆起的大坟,年久坟上丛生粗草小树,据传坟内葬有母子两人,传诵着许多神秘离奇的故事,为后人景仰,常有悲悯者时来填坟、献供,日久而成高冢。这个神奇的传说与本说部《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传说故事相吻合。
另据黑龙江省孙吴县霍尔莫津、哈达彦等地群众曾福臣、孟宪君、孔昭发等人讲述《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就是讲述黑龙江口“大丘”坟的故事。他们从青年时代起就听自己家老人和附近村落的人们,讲述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母子两人的可悲经历和非凡的历程,同“大丘”坟的故事非常一致。所以,这足以证明满族说部《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在清康熙朝中叶已经形成,并一直在北方流传着。事实如此,凡清康熙朝北戍爱辉的满洲八旗诸姓氏,许多家族都知道并能传讲此传说。追其源,他们多是从住在黑龙江中下游地区费雅喀、索伦、赫哲等当地朋友那里听来后,又在本族中传讲开来。当年率军戍北的清军将领萨布素、马喇等人,还从费雅喀人口里记录了《雪娘娘与大丘坟》故事。
长期以来,《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所以为后世喜爱、重视和传讲,主要因为当地各族均传说,说部的主人公女真后裔雪妃、蒙古科尔沁部色音布尔等,都确有其人,后来死在漠北,留下荒冢。该故事记述清初女真诸部,特别是努尔哈赤建州部发轫时期的故事、以及与蒙古各部之间的大量鲜为人知的史实资料,颇有史书价值,而倍显珍贵。除此,全书极力讴歌了当时民族情爱、正义、友善、互助等人间品德和许许多多心地善良、可亲可爱的英雄人物。全书充满浓郁的地方生活气息。故而,各族以不同语言,竞讲《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不断丰富润色,使其成为满族祭祀或年节余兴中,最受族众喜闻乐见的“乌勒本”——说部,代代传承着。
再据黑龙江省爱辉地区一些满族已故著名文化人士祁世和、吴宝顺、徐昶兴、富希陆等先生生前回忆,《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传本,在传承中名称很多:《孤女离恨》、《大丘坟》、《黑水狼儿传》、《宝音福晋和包鲁嘎汗》、《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等。虽然名称不同,但内容均同出一个故事。只不过因说部流传地域不同或因讲述者的阅历和偏爱有别,使说部内容有所侧重和变异而已。本说部的流传还有一段传奇故事。它系黑龙江省爱辉县大五家子村杨青山老人的爷爷传下来的杨氏家族口传古本。杨氏家族祖居黑龙江江东精奇里江桃木河地方。清咸丰、同治年间,常与当地族众远涉北疆黑龙江出海口和鄂霍茨克海南海滨诸岛屿,猎捕鱼鲸鹰貂为生。他们为捕猎方便,就住在黑龙江入海口的堪札阿林部落。这里因为水草丰美、鱼虾丰富、周围山峦重叠、冬夏气候宜人,适于布特哈人(狩猎)居住。聚到这里来的人除有当地零散的土著乞列迷人(即费雅喀人)外,多系明末清初以来从辽南一带躲避征役、囚牢、苛捐的逃人。四海聚集的人虽然民族不同,甚至语言也互有差异,但美丽的山光水色把各方的人凝聚在了一起,终日除捕鱼、打猎外,夜晚熊熊的篝火边最欢快、最热烈,能同时看到、听到几种不同声调和形态的歌舞,常常通宵达旦、彻夜不眠。在这伙既陌生又豪放无羁的欢乐人群里,一位双目失明的乌德林老玛发,最惹人注目,他自称是无主的奴才,原居黑龙江德钦部,后归附乌拉部,又被俘到建州部。他通晓女真语、费雅喀语,阅历丰富,又有一口讲唱才艺。他头戴鹿角帽、身穿鲸鱼袄、光板海豹靴,斜挎一柄堪察加萨满常用的鱼骨长琴,腰挂乞列迷人喜用的弯脖小鼓。据他讲,凭他穿一双千层底儿海豹靴,背着琴鼓,聆听着海醉子鸟的叫声,寻着声音走遍了北海的火山群附近的村落,到过库兀岛,跨海到了堪察加、楚克奇、白令海岸,尽管悬崖千仞,沟壑百丈,有的火山红如烟柱,都不能使他遇险丧命,总是能寻找到有生民栖居的沃野,都愿聆听他的古歌古曲。他在酬报只是一瓢汤米、一片鲑鱼、一褂衣裤。乌德林老玛发,还最擅讲唱《大丘坟》等长篇说部。说来很奇妙,他自称是夜梦雪妃娘娘私得此说部,一时风闻四野,便从此讲唱起来。瞎眼乌德林玛发,手舞足蹈的弹奏着弯脖鼓、鱼骨琴,手脚弹动如鸟啄,声音激越如惊鹿,不像是一个老人的弹唱,恰像有十几位歌手在合唱,使“大丘”坟的雪妃故事传遍了黑龙江出海口所有地方。家家传讲雪妃娘娘的悲凉历史和传奇遭遇,引起听众的同情和共鸣,听讲雪妃娘娘的人越来越多。乌德林老玛发因讲唱雪妃,而倍受黑龙江沿岸数百里内各族群众的尊重。据传乌德林老玛发在一次沿江屯寨讲唱说部归来的途中,秋风干燥,突遭山火,被焚惨死。乌德林老玛发生前常借宿杨氏家族在黑龙江口的“塔旦包”(满族古代远地狩猎的营地),得到家族照养。乌德林几次霍乱中全靠杨氏家族精心护养,另他感恩不尽,将自己心爱的《大丘坟》和《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说部,口述传给杨氏家族,即杨青山的爷爷。当杨青山降生时,杨氏家族早由黑龙江出海口阖家逆水迁居精奇里江江东嘎达霍洛,继续以耕猎为生。1900年庚子俄难时,杨青山的爷爷早已病逝。杨青山随叔父逃过江西,在大五家子安家定居。杨青山年轻便活泼、聪明、好唱,从叔父口中传袭并学会唱讲《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多年来他常在各村屯中无偿为当地满族、达斡尔、鄂伦春人讲唱本说部。杨青山孤身一人,与同村挚友富希陆先生的姐夫张石头住在一起,与张石头同在一个农耕小组劳动。杨青山因长期生活四处颠簸,又没有家口,患有严重的肺痨症。张石头夫妇从不脏臭,借贷替他到附近村屯买来中药医治,才勉强熬过几个风雪肆虐的北方冬日。1950年冬,杨青山在弥留中将《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传授给他同村的挚友、曾任小学教员的富希陆先生,由富希陆先生逐字逐句记录下来,并定名《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收藏起来。后来,富希陆先生将《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传给其子富育光。1953年后,富育光在黑河地区工作时,曾访问过熟悉《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故事的黑河职工干部学校教师徐昶兴、下马场祁世和穆昆、大五家子吴宝顺村长等人,对该说部做了核对,并听过他们传承故事的不同讲述。1980年春,富育光又对《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说部,认真通读并赴辽宁新宾、内蒙哲里木盟和郭尔罗斯查干花等地做进一步调查访问,对说部中的年代与几处地名作了核对。但对已在俄国境内的“卢莱巴那”、“堪扎阿林”等地名,不便核证,依如所讲,保存下来。
(本文刊于“满族口头遗产传统说部丛书”《雪妃娘娘和包鲁嘎汗》,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凡因学术公益活动转载本网文章,请自觉注明
“转引自中国民族文学网(http://iel.cas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