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网首页|客户端|官方微博|报刊投稿|邮箱 中国社会科学网
《突厥语大辞典》的文学价值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07-03-15  作者:郎樱
《突厥语大辞典》于公元1914年在土耳其被发现①。从此,11世纪的维吾尔族名著——《突厥语大辞典》才得以重见天日。《突厥语大辞典》的发现,轰动了土耳其,轰动了世界学术界。它成为20世纪初叶突厥学界最重大、最值得纪念的一件大事。
《突厥语大辞典》(以下简称《辞典》)卷帙浩翰,三卷本,用阿拉伯文编写。《辞典》由两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突厥语概论;第二部分是词条及注释。共收录突厥语汇约7500条,许多词条附有详尽的注释。这些注释旁征博引,内容涉及语言、文学、民族、民俗、历史、宗教、天文、地理、数学、医学、哲学、政治、经济等诸多方面,包孕异常丰富,是一部反映古代维吾尔及突厥语各民族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辞典》的编纂者麻赫穆德·喀什噶里是古代维吾尔著名学者。他11世纪初叶生于我国新疆南部名城喀什,并在那里接受了良好的初级、中级及高等教育。为了进一步深造,他曾周游中亚,到过巴拉沙兖、布哈拉、萨马尔罕等名城,向居住在那里的学者求教。他不仅精通维吾尔语言文化,还谙熟其他突厥部族的语言文化,在阿拉伯语言文化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这为他日后的《辞典》编纂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麻赫穆德·喀什噶里曾花费十几年时间,以惊人的毅力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走遍了维吾尔、乌古斯、土库曼、柯尔克孜、塔塔尔、克普恰克等二十几个操突厥语的部族和部落,对他们部族、部落名称的起源,社会组织结构、语言、文学、历史、宗教、风俗习惯等情况,逐一进行了调查,得到许多第一手资料。他几乎走遍了中亚突厥人生活的城市、乡村、草原和牧场,从伊犁河到两河流域的广袤地域,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其后,他来到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的首都巴格达城。在那里,他将多年搜集到的资料加以整理、分类、研究,于1072年动手开始《突厥语大辞典》的编纂工作,至1074年初步完成。之后,他又几易其稿,当他把这部《辞典》献给巴格达的统治者阿不都拉·穆合台迪之时,他已年届耄耋。《辞典》完成后,他返回故里喀什噶尔,并在出生地乌帕尔创建了一座讲学馆。他去世后葬于乌帕尔,当地维吾尔人民群众将埋葬他的地方誉称为“神圣的学者之墓”。
《突厥语大辞典》不是一般性的语言辞典。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在论及此《辞典》编写工作时,他曾这样说过我以表现突厥人民生活见闻的诗歌、歌谣,他们在悲哀和欢乐的日子所说的具有深刻意义的语言、谚语,作为(词条诠注的)例子。但愿后人能将它们一代代传下来。也就是说,收录维吾尔族及突厥语各民族的民间文学作品,并使之流传后世,这是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编写《突厥语大辞典》的重要目的之一。
《辞典》的撰写与编纂过程,确如作者所说的那样,在词条的注释中引用了大量的民间文学作品。为使读者对《辞典》的这一特点有所了解,笔者从《辞典》中选择三个词条及其注释,以窥全貌。
1at——马,如谚语“鸟靠翅膀飞翔,英雄靠骏马驰骋。”(卷一,48)
2okuz——犍牛,这个词在谚语中这样用:
“与其作犍牛之蹄,不如作牛犊之首”。这条谚语的意思是,“与其从属他人,不如独立为好。”(卷一,81)
3ulas——迷人的,迷人的眼睛。诗中这样用的:
长着黑痣的红脸蛋儿姑娘,
她那双迷人的眼睛使我神往。
我陷入情网不能自拔,
她却悄悄地走啦。
(卷一,81)
 
《辞典》的诠注中,共收录格言、谚语近300条,诗歌及史诗片段约240余段。《辞典》堪称是一部古代维吾尔民族以及突厥语民族民间文学之大成。它的文学价值引起越来越多的国内外学者的重视。
以下,笔者拟从谚语、原始诗歌、史诗片断、民歌四个方面来论述《辞典》与维吾尔、突厥民间文学的关系。
 
 
(一)谚语
谚语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是人民群众生产和生活经验的总结。它既富于哲理性,又富于艺术性,是民间文学宝库中闪光的珍珠。《辞典》收录了大量维吾尔、突厥人民的古谚。有些谚语哲理性很强,如暴力一进门,法制就会从天窗走掉英雄要在战斗中考验,才智要在生活中磨炼。这正如列宁所说,谚语以惊人的准确,表现十分复杂的本质的东西。有些谚语以形象的比喻阐明一个道理:没有无烟的火焰,没有无瑕的英雄空勺子放在嘴里没味道,空话听到耳朵里没味道。有些谚语只有短短的一句,然而却言近旨远,如一把刀鞘容不下两把刀对懒汉来说,云彩也是负担等等。
谚语来自人民群众,每个民族的谚语都与该民族的生活紧密地联系着。《辞典》所收录的近三百条谚语不仅是古代维吾尔人突厥人民宝贵的民间文学遗产,它们也是研究古代维吾尔人突厥人社会、经济、信仰、习俗的珍贵资料。《辞典》收录了这样一条民谚:谁崇拜乌买,谁就会得子。乌买是古代维吾尔人突厥人信仰萨满教时代崇信的一位女神。在公元8世纪的突厥鄂尔浑文碑铭中就有关于乌买女神的记载,她主宰生育,保佑母子平安。这条谚语收录于《辞典》中,说明公元11世纪时,维吾尔、突厥人民群众中保留着对于乌买的信仰。维吾尔及突厥语各民族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过着游牧的生活。因此,在《辞典》中收录的谚语中,与羊、马、牛、骆驼这些动物有关的谚语特别多。如:羊羔没有骨髓,幼儿没有智慧阉山羊的肉是良药,母山羊的肉是病根两只公驼相斗,挤死了中间的马蝇雌驼一声呼,驼羔呦呦叫等等。只有以畜牧业为主的民族,对这些动物的习性才会洞察得如此细微、深入。另有些谚语,如踩场岂是金丝雀之事莠草与小麦一起得到了灌溉如果有人抢甜瓜,瓜农就用双手抓磨房里出生的老鼠不怕雷声等,从这些谚语所引用的种麦种瓜人工灌溉麦收打场磨房等事物中可以窥见,公元11世纪,维吾尔人及部分突厥人已过上了以种植小麦为主、兼种果瓜的农业定居生活。
《辞典》中辑录的谚语,不仅数量多,内容亦十分丰富,表现了维吾尔民族勤劳朴实、尊重知识、慷慨好客、注重团结的民族风尚。在表现形式上,谚语多为双韵文体,押脚韵,节奏鲜明,朗朗上口,宜于流传。也有单行谚语,用语凝练,寓意深刻。
 
(二)原始诗歌
《辞典》中收录的二百四十余段诗歌中,有些是相当古老的维吾尔族原始诗歌。它们散见于不同词汇的诠释中,但从内容及音韵形式看,又似一部较长的原始诗歌的片断。例如,其中有这样两段:
让小伙子们出去干活儿,
让他们去摇晃树上的野果,
让他们去狩猎黄羊和野马,
让大家象过节一样快活。
(卷一,348)
 
让小伙子们架鹰去狩猎,
让猛犬去追踪、把猎物捕获。
用石块去击猎狐狸和野猪,
让大家文雅地唱起赞歌。
(卷二)
 
这两段诗在我们面前再现了维吾尔人祖先的原始生产、生活方式。那时,畜牧业与农业尚未出现,社会未开化,人们过着以采集野果与猎狩野生动物为生的原始生活。著名的德国艺术史专家格罗赛在《艺术的起源》一书中论及原始民族时曾这样写道:“他们生产的最原始的方式,就是狩猎和采集植物。一切较高等的民族,都曾有过一个时期采用这种生产方式”④。上面列举的诗段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用石块击猎狐狸和野猪”这一诗行。在我国山西、陕西、河南、内蒙、甘肃省的旧石器时期的遗址中,相继出土了大量的狩猎工具——石球,与石球一起出土的还有用石球获猎的野马、羚羊等动物化石⑤。这表明,旧石器时期,用石块狩猎是一种很普遍的生产方式。诚然,出土的石球和动物化石可以激发起我们对于人类原始生活情景的想象,然而,用形象、生动的语言直接描绘原始生产、生活方式的原始诗歌,则给人留下更直接、更鲜明的形象。《辞典》中收录的这些旧石器时代的原始诗歌是十分珍贵的,这样古朴的原始诗歌不仅在国内、就是在世界原始诗歌中也较为罕见。
这些原始诗歌不仅具有认识作用,也具有美学价值。处于原始社会阶段的维吾尔人、突厥人祖先,由于生产力低下,生活十分艰苦。但是,在他们的民歌中所反映出来的却是乐观情绪。对于原始人来说,肚子的温饱就足以引起他们极大的快感,一顿丰富的野味,更能促使他们开怀欢歌。
借助这首原始诗歌,我们有可能对民族丰富的情感以及民族性格,有一种直接的洞察,对于他们的审美形式及审美趣味有进一步的了解与认识。
 
 
(三)史诗片断
维吾尔族史诗,除著名的英雄史诗《乌古斯传》外,还有一部名叫《阿里甫·艾尔·童阿》的英雄史诗。11世纪以前,这部史诗曾在维吾尔人民群众中广泛流传。它还流传到中亚、西亚广大地域,这是一部很有影响的史诗。公元10世纪波斯著名诗人菲尔多西在他的名著《王书》中就曾记载过这位史诗英雄。波斯人称他作阿芙拉斯亚甫,菲尔多西笔下的阿芙拉斯亚甫是一位骁勇的突厥可汗,曾多次与伊朗人交战,是波斯的宿敌。
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在《辞典》中指出,波斯人所说的阿芙拉斯亚甫可汗与维吾尔史诗英雄阿里甫·艾尔·童阿实为一人。依据《辞典》的解释,这位英雄的名字有这样的含义:“阿里甫”意为“巨人”、“勇士”,“艾尔”意为“好汉”,“童阿”是一种猛兽之名。“阿里甫·艾尔·童阿”如果意译过来,则为“猛兽般英勇无畏的男子汉”,或是“巨人英雄童阿”。
《辞典》对这位英雄做了介绍:阿里甫·艾尔·童阿是一位战功显赫、贤明能干的君主。他建都于喀什噶尔,常年以喀什噶尔为中心进行活动。据传,他有一位美丽、能干的女儿,名叫阔思。她曾建造过许多城镇。伊犁河有条支流叫阔思河,相传当年阔思姑娘曾在这条河畔建造过一座很大的村庄,为纪念她的功劳,便以姑娘的名字给这条河命了名。传说位于伊赛克湖南岸的巴尔斯汗城,是阿里甫·艾尔·童阿的儿子创建的,城市建好后,以他儿子的名字巴尔斯汗命名⑥。阿里甫·艾尔·童阿在一次战斗中,中敌计,进入敌军埋伏圈,中箭身亡。
《辞典》收录了这部史诗的一些片断。这些片断均为挽歌,描写英雄去世后,他手下的伯克们,为丧事操劳,东奔西跑,挽歌描绘了他们悲痛之状:
 
伯克们奔劳,坐骑也倦乏了,
哀伤悲痛使他们面色憔悴。
他们脸上犹如涂上一层黄蜡,
面孔枯黄,神情忧郁。
(卷一,633)
 
人民群众听到英雄去世的消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失声痛哭。挽歌这样描绘道:
人们象狼嚎般哭喊着,
撕扯着衣领号啕悲泣,
大声哀号声嘶力竭,
泪水滚滚遮住了眼睛。
(卷一,254)
 
哀痛英雄之死。缅怀英雄的业绩:“他常用美食款待客人,他多次打败了敌人的进攻”,“他曾熄灭了熊熊战火,他解决了众多的难题”,“可惜啊,如今他却被死神之箭射中”。
在11世纪维吾尔的另一部名著《福乐智慧》中,也有赞诵这位史诗英雄的诗句。在这部著作中,阿里甫·艾尔·童阿是位知识渊博、治国有方的贤明君主。诗中这样描绘道:
 
幸福快乐的阿里甫·艾尔·童阿,
突厥诸王中唯有他声誉最高。
 
他知识渊博,多才多艺,
他聪明睿智,是人间骄子。
 
他出类拔萃,英勇无畏,
象他这们的智者才能治理好世界。⑦
 
由此可见,英雄史诗《阿里甫·艾尔·童阿》于公元11世纪之前,在维吾尔人民群众中流传已十分广泛。
20世纪初叶,《辞典》抄本被发现后,史诗挽歌片断引起世界各国学者的注意。人们推断,《阿里甫·艾尔·童阿》曾是一部结构宏伟、情节完整、流传广泛的英雄史诗。遗憾的是,完整的史诗没有留下,只在《辞典》中留下一些有关这位史诗英雄的片言只语的传说以及一些挽歌片断。
令人感到欣喜的是,有的学者在喀什一带搜集到了有关这位史诗英雄及其子女英雄业绩的传说。喀什维吾尔人称这位英雄为阿芙拉特可汗,传说中阿芙拉特可汗中敌计、进入敌军伏击圈、不幸身亡的情节,要比《辞典》的记载生动得多,完整得多。阿芙拉特身亡后,可汗的九个女儿卫国保家,不畏强敌,尤其是小女儿阿依汗挽救了处于危难中的维吾尔民族,她率领维吾尔军民在沙漠上开辟出一块块绿洲,建造起一座座城市。关于阿里甫·艾尔·童阿有位美丽能干女儿的传说,在《辞典》中有所记载,但是它没有这个传说描写得这样具体、生动,这样富于英雄性。流传于喀什的阿芙拉特可汗传说与美妙的维吾尔神话相交织,十分古朴,十分精彩。这一传说几乎不见伊斯兰文化影响的踪迹,保留着浓厚的萨满教文化色彩。浩浩荡荡的出征队伍,激烈的浴血搏斗场面,充满雄伟磅礴的气势,很有史诗特点⑧。据搜集者讲,这一传说既有散文体,也有韵文体。这一传说的挖掘整理,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它表明维吾尔族英雄史诗《阿里甫·艾尔·童阿》没有失传,至今仍有所流传。它与《辞典》收录的史诗片断互相印证,互为补充,一脉相承。
除史诗片断——挽歌之外,《辞典》还收录有相当数量的战歌。这些战歌内容十分广阔,有的描写部落、部族间的战争,有的描写伊斯兰教徒征伐佛教徒的宗教之战,也有的描写了维吾尔人与唐古特人之战的。征战场面的描写很雄伟:
 
我的牙帐支得高高,
战鼓冬冬、旗纛飘飘,
杀死敌人犹如割草,
看他们往哪里逃。
 
古代的战争极为残酷,血流成河,头颅满地。战歌再现了这一血腥的肉搏战场景:
敌人的头颅满地滚,
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尽,
幸存者望风而逃,
鲜血凝住战刀难以入鞘。
(卷一,515-516)
 
《辞典》收录的数十首战歌,四行一段,每行七个音节,押韵形式基本相同,内容也较为连贯。它们很可能是一部失传了的、以征战为内容的维吾尔族史诗的片断。
 
 
(四)民歌
在古代维吾尔民歌中,情歌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维吾尔族情歌自古以来以其情深意切、优美动人而称誉中亚。维吾尔族的情歌是多种多样的,《辞典》中收录有问答式的情歌,例如这样一首:
 
我对他说:亲爱的人儿,
为了我们幽会
你越过辽阔的草原,
你翻过高耸的山峦。
 
他回答说:为了见你一面,
我历尽艰辛心甘情愿。
是我的痴情使坚硬的山丘
变得松软而平坦。
(卷一,149)
 
通过情人这一问一答,男女间热烈的爱慕之情跃然于纸上。这种问答式的情歌可能源于群众性集会上的对唱。
开朗率直、热情奔放——这是维吾尔民族固有的民族性格。这种民族性格在古代维吾尔族情歌中表现得十分鲜明:
 
没看清她设下的情网,
不留神陷进了我的双脚,
日日月月受尽了煎熬,
情人啊,请来安慰我!
 
我的心儿为她燃烧,
我的心儿为她跳跃,
看她骄矜地向我来了,
逗得我心魂难捺难熬⑨。
 
字字句句凝聚着炽烈、深沉的爱,情感热烈而奔放,这是维吾尔族情歌自古至今的一个显著特色。
在数量众多的维吾尔民歌中,除情歌之外,还有许多歌颂大自然之美的诗歌。春天万物复苏、到处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维吾尔人民崇尚春天。《辞典》收录的描绘自然景色的民歌中,歌颂春天的民歌格外多,如《春歌》《春雨》《冬春论战》等,别具特色,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多姿多彩的鲜花争屏斗艳,犹如绚烂的丝绸把大地复盖骏马吃了青草膘肥体壮,马群里你嘶我咬。在众多的描写春天的诗歌里,《春雨》最为幽雅,最富于诗意:云朵在你追我赶,雨点儿纷纷落下雨点儿似珍珠撒满天空,春雨中鲜花朵朵开放,散放着檀麝的清香;春雨越下越大,雨点儿成线,雨丝交织,像一道帷幕高挂在天上;急雨落地激起雾一样的白烟,大雨中的山峦如同戴上了白絮般的帽子。这是一幅美妙的风景画,如闻其声,如见其景,这是古代维吾尔民间文学中杰作。
《辞典》所收录的民歌,在艺术上达到了较高的水平。形象思维是艺术创作的灵魂,想象是艺术魅力的源泉。优秀的诗歌离不开鲜明的形象和丰富的想象,它能给读者留下充分联想的余地。请看这样一首诗:
 
骏马飞快地奔驰,
蹄下溅出红色的火花
火星点燃了枯草,
辽阔的草原熊熊燃烧。
 (卷二)
 
诗句高度凝炼,形象新鲜美丽,短短四行诗,给人以美的享受。马上的牧民形象没有出现,然而,在读者的心目中,他的形象已升华成为勇和力的象征。只有长年驰骋于草原的剽悍的游牧民族才能创作出如此壮丽的诗篇。
比喻是诱发人们想象、联想的媒介,比喻是诗歌创作中的一种重要表现手段。古代维吾尔、突厥诗歌中的比喻别具特色,《辞典》中有这样一段诗:
 
酒壶嘴儿象鹅颈般高扬,
斟满酒的杯子象眼睛般明亮,
把忧愁深深地埋藏于心底,
让我们开怀畅饮,从夜晚到天亮。
(卷一,135136)
 
 
艾青同志在《诗论》一书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比喻在于使一切无生命的东西活起来,而且赋予思想感情”⑩。在这首饮酒歌中,酒壶、酒杯这些无生命的东西都活起来了。仅仅四行诗,诗人怀恋情人而不得相见的忧伤情感以及借酒消愁的心绪,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诗歌的表现形式方面,《辞典》所收录诗歌总数的四分之三的四行诗,每行多由七个音节组成,押脚韵,押韵形式绝大多数为AAAB。看来,这种形式是公元11世纪以前维吾尔、突厥民歌的一种主要形式。这种民歌形式一直流传至今,现在的维吾尔民族仍多为四行体,每行的音节数也以七为多,只是押韵形式发生了一些变化,逐渐从AAAB的押韵形式演变为AABA,或ABAB。但是,古老的AAAB押韵形式也时有所见,一些维吾尔诗人在写作中了常借鉴它。例如著名维吾尔革命诗人黎·穆塔里甫的《我这青春的花朵就会开放》《祖国至上,人民至上》《是列宁这样教导的》等名篇,均采用AAAB或AAAAB这种古老的突厥民歌押韵形式。
另有四分之一数量的诗歌是双行诗。双行诗大多是多音节诗,每行由十一、十二或十三个音节组成,押尾韵。双行诗多表现劝喻性内容,如:
 
我的儿,我给你留下道德的遗言,
当你遇到贤人,就要向他请教。
(卷一573574)
 
从内容看,双行多音节诗歌多为文人诗歌的片断。
也就是说,《辞典》收录的二百四十余段诗歌中,民歌就占了近二百段,它们成为维吾尔民族民间文学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土壤。
麻赫穆德·喀什噶里在《辞典》中收录的谚语、诗歌,大多数都是他亲自于民间采录的,保存着古朴的原貌,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它们展示了公元11世纪以前漫长历史时期维吾尔文学的概貌。《辞典》是一部完整而可信的文献,是研究维吾尔及广大突厥语民族民间文学的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辞典》中所收录的谚语、原始诗歌、史诗片断以及大量的民歌,不仅是维吾尔民间文学丰厚的遗产,它们也极大地丰富了中华民族民间文学的宝库。
11世纪的维吾尔学者麻赫穆德·喀什噶里不仅是一位伟大的语言学家,他也是一位杰出的民间文学搜集家。他深入民间十余载,长年生活于牧民的毡房和简陋的农舍,对于流传于人民群众中的民间文学忠实记录,认真研究,他在保存与发扬维吾尔及突厥语民族的民间文学方面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突厥语大辞典》在维吾尔及中亚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1914年《突厥语大辞典》的抄本被发现后,引起世界各国学者的注目。土耳其于1933��1935年间首次刊布了这部辞典抄本的原文,接着,又于1939年出版了土耳其文译本。1960年,苏联出版了乌兹有别克文译本。在我国,《辞典》的维吾尔文三卷译本于1980年起相继出版。世界各国学者的研究论文也相继问世。《突厥语大辞典》被世界学术界公认为是一部学术价值及文学价值极高的古典名作。
《突厥语大辞典》集古代维吾尔民间文学之大成。它的民间文学价值应引起我国民间文学界的重视,在我国民间文学史上,它也理应占一席重要的位置。
------------------------------
注解:
1914年发现于土耳其的《突厥语大辞典》抄本不是麻赫穆德·喀什噶里的原手稿,而为伊朗人艾克·白克尔于1226年抄成的。这是目前世界上《突厥语大辞典》的唯一的一个抄本,现存于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国家图书馆。
②笔者译自《突厥语大辞典》维吾尔文译本,一卷8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③列宁论谚语,转引自庄聪生编《外国谚语选》前言。
④《艺术的起源》第31页,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⑤杜耀西等人合著《中国原始社会史》第9091页,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
⑥《突厥语大辞典》维吾尔文译本,第三卷,第625页。
⑦尤素甫·哈斯·哈吉甫《福乐智慧》第277279行,现代维吾尔文译本,民族出版社1984年版。
⑧参见《民间文学》1985年第9期,69页,海热提江搜集整理、笔者翻译的维吾尔史诗传说《阿芙拉特可汗的九个女儿》。
⑨参见《维吾尔族古典文学作品选编》,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14页,郝关中译文。
⑩《诗论》第3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文学网

凡因学术公益活动转载本网文章,请自觉注明
“转引自中国民族文学网http://iel.cas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