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引人人胜，凡是多少听过几个民间故事的人都会有这个体会。我国各地到处都有故事，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美丽动人的故事，这也是近年来大家越来越了解而且感到兴奋的事情。我们的国家有些什么好故事呢?好故事究竟有多少呢?这就不免令人茫然，不好信口回答了。要比较完善地回答这个问题，还需要一个不短的时间，我们还需要注意民间故事的记录整理工作。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并不夸张地说：流传在我国许多民族中的好故事是很多很多的。  神海蜊的海蜊一吹起来，能使鸟兽惊服，愁人欢乐，到战场上能使敌我双方的战马都驯服地听它的指挥；神人顾米亚带领十二个孩子撑稳天地以后，为了解救人民干旱的痛苦，拉满大弓来射九个太阳和九个月亮；一个普通的土家族的姑娘西朗，深夜坐在白果树下期待观察白果花开放，想把世界上她没有绣过的最美丽的花朵织在她的布上，可是由于嫂子的嫉恨挑拨，她突然遭到了不理解她的用心的封建父亲的误杀；库尔滨河边鄂伦春的猎人焦彦，征妖除魔，神通广大，倔强迷人的蒲妹同他结合得多么爽快!海南岛的那位吹天箫，在龙宫里金银不要，只要一个竹笤、一件蓑衣，可是他背上竹笤、披上蓑衣时，飘飘然飞上了五指山，他的响彻云霄的箫声，给人间以快乐……
　　这些说不完的故事，听了多么令人震动心弦，多么的美啊!
　　这些故事让我们看到从远古到现在不同时代的劳动人民的各种生活和斗争。它们时而把我们带到高原，时而把我们带到海滨，让我们增广见闻，了解到生活在祖国土地上的各族人民曾经有过怎样的社会生活和梦想。故事的主角大都是：农民、工匠、牧人、樵夫、渔民、猎人，还有群众革命领袖和战士，还有仙女、巨人等等。这里，有近百年来我国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的壮丽画幅；也有一些历代农民起义斗争的故事；有荒诞无稽、娓娓动听的神奇传说；有鞭挞王公贵族、恶人懒汉的世俗讽刺画；有为民除害、历尽艰险的英雄故事；也有劳动人民在轻松愉快的时刻讲说的抒情诗式的故事和笑话；然而，不论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的写真，还是作为历史回响的反映人民心理和愿望的艺术创作，它们都使我们获得丰富的社会历史知识，民族和地域的知识。它们最能帮助我们了解劳动人民。不消说，我们从这些作品里可以受到丰富的教育和启示。
　　我曾经问过一位老太太会说什么民间故事，她愣了一阵，迟疑地说：“呵?就是那些‘瞎话’?那都是蹲寨子根的一些穷棒子闲唠的，正经人都讲圣人贤人的书，讲《三国》、讲《红楼梦》，谁听那个!”一听就知这话有点来历，这些话当然绝不会是“穷棒子”的意见，而恰恰是代表白封为“正经人”的地主阶级的观点。这位老太太虽然也能说些革命往事，她却仍然不能不流露出她的地主阶级的偏见。但从她发表的这个偏见里，也有着民嘲事的产生和流传的真实情况在：第一，流传民间故事的场所主要是在劳动人民中间；第二，它是被人们“闲唠的”；第三，把它叫做“瞎话”也颇得当，意思是这些故事大都无根无据，是人民群众自己的口头创作。我们家里也有一位从乡间来到北京不太久的老太太，她却是一个很会讲“瞎话”的人。她知道的民间故事很多，而且她讲故事，语言非常生动。原来她过去正是属于喜欢蹲在寨子下面“闲唠”“瞎话”的穷苦人。是的，民间故事正是他们的艺术创作；她欢喜讲民间故事，并且讲得很好。
　　劳动人民为什么欢喜民间故事，许多民间故事为什么能够使人听得忘神，那么富有魅力呢?这是一个很值得我们思索的问题。文艺创作达到具有艺术魅力，一定是因为它有深刻动人的东西在；而在民间故事，这种情况似乎又很平常，这就尤其值得我们想一想。
　　恩格斯在《德国人民的书》里对民间故事的产生和作用概括得极好，他说：
　　人民的书的使命是：在一个农人晚间从辛苦的劳动中疲乏地回来的时候，使他得到安慰，感到快乐，使他恢复精神，忘掉繁重的劳动，使他的石砾的田地变成馥郁的花园。人民的书的使命是：使一个手工业者的作坊和一个疲惫的学徒的可怜的屋顶变成诗的世界和黄金的宫殿，而把他的健壮的情人形容成美丽的公主。但是，人民的书还有这样的使命：除了《圣经》以外，它能阐明他的精神品质，使他认识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权利，自己的自由，激起他的勇气，唤起他对祖国的热爱。
　　恩格斯给了民间故事很高的评价。他阐明了民间故事对劳动八民的娱乐作用和教育作用，而且指出，民间故事过去是穷苦的劳动人民的伴侣。正是在农民和手工业者的繁重劳动之余和贫困的环境中，产生了或讲述着一些富于诗意和幻想的创作。这些作品使他们认识自己的力量和权利，鼓舞他们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和争取自由而斗争，使他们热爱自己的祖国。
　　民间故事反映了不同时代的劳动人民的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各个侧面。
　　劳动人民的革命创造精神和斗争精神，在这些无论是古老的或晚近的故事里，始终是高扬旺盛的。我们看这些故事仿佛湖许多生动的画卷，从开天辟地、同太阳竞赛的巨人、英雄起，一直到我们时代的革命人民。伟大的劳动人民曾经披荆斩棘，同自然危害作斗争；曾经同不同社会制度下的各种剥削者、侵略者作斗争；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和平劳动的生活，不断地战胜内外敌人，走向新的世纪。
　　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巨人们的显赫功业，永远鼓舞着听俎他们所做的都是造福人类和为了被压迫人民的大事情。他们大都力气非凡、本领过人，所完成的业绩超出一般人的想象。或者是射一群太阳、月亮，使它们各留一个普照大地；或者是经历着种种神奇的考验，斩妖降魔；或者是为了解除一方的干旱，寻找水源……他们为了人民的利益，都是意志坚强，勇于自我牺牲，甚至把自己的头颅、躯干、四肢五脏、血肉发肤化为宇宙的各个部分。
　　在近代革命传说里所描写的众多的真实的英雄们，他们在领导群众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斗争中所显示出的人民革命的威力，同样的惊人。义和团故事中的李大良、刘大爷、大师兄、宗老路、刘黑塔，捻军故事中的张老乐、龚得、任柱、蔡小姐，小刀会故事中的周立春、周容英，太平天国故事中的王保春、洪宣娇等等，这些男女英雄，都是由于被欺压得生活不下去而举起反抗的义旗，变成了群众领袖的。他们都是多么栩栩如生、气魄冲天、威武不屈的人物呵!在义和团故事中我们看到：外国侵略者不管怎样趾高气扬，多方企图镇压中国革命，可是他们所到之处，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寸步难行，他们被包围在群众的愤怒的海洋中。
　　“不许洋毛子欺负中国人!”
　　这是我们从李大良口里听到的六十年前中国人民的声音。
　　至于近四十年来反映革命战争的民间故事里所出现的革命领袖、红军战士、抗日英雄，他们的共产主义风格和传奇式的战斗经历，那是更为振奋人心的。
　　这些故事里同样吸引我们的，是对于反面人物的凶残、腐败、卑鄙、丑恶的尖锐揭露和描绘。他们是自然威力或社会反动势力所幻化的妖魔精怪，或者就是赤裸裸的暴君、土司、地主、外国殖民主义分子一类人的本相。我们只以纳西族的《迫害》为例，这个故事所写的残暴成性的土司牙普卡拉翁和他的狠毒的妻子史普密掠夺和杀害了可怜的姑娘督娥淑蒙的经过，使人不禁会感到惊异：世界上竞有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然而故事告诉我们：奴隶制度下的世界就是这样。虽然督娥淑蒙遇到的恐怖还比不上我们这个世纪所听到的法西斯匪徒的暴行，可是这个故事在我们心灵深处深深地留下了一个烙印。纳西族人民创作这个奴隶的女儿以及她的两个孩子被迫害的故事，无非是要引起人们认识奴隶制度的罪恶，反对暴君的统治。
　　“天下总有一个幸福的地方，”故事总这样告诉它的读者。这个幸福的地方在什么地方呢?故事里有时候说：越过这个高山，冉过一个海，那里是幸福的地方，你逃到那里去吧!而有时候，这个幸福的地方虚无缥缈，模模糊糊的就在主人翁的辽远的梦想里。在以往的世纪，劳动人民在不堪忍受压迫的时候，——不管压迫是从奴隶主那里来的，还是从地主恶霸或帝国主义者那里来削，他们只有采取反抗或者逃亡的办法。他们寄希望于未来，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他们始终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理想，矢志奋斗，从不丧失信心。
　　劳动人民是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自己有办法的，许多故事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道理。他们不但有敢于揭露天神的隐私、敢于同天神较量一番的巨人扎努扎别，有上面所提到的那许许多名的人民英雄，而且几乎每个民族都有自己聪明智慧的代表；像内蒙古地区的巴拉根仓，新疆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地区的阿凡提，西藏地区的登巴叔叔，湘西苗族的反江山，等等。这些民间传说中的特别聪明能干的人，也都是富于正义感、锋芒毕露，敢于反抗和嘲弄统治阶级的人物。故事传说中的神奇英雄和这些聪明智慧的人物，实际上都是集中地反映了人民力量和智慧的典型形象。劳动人民塑造了这些神奇的英雄和智慧的典型，塑造了人民革命战争中的英雄群像，不仅使人们认识自己的权利，也使人们认识自己的力量，从而鼓舞人们为改造不合理的社会，为实现一种美好理想而奋斗。而且，我们在民间故事里看到，一个普通的佃农、猎人、工匠或渔民，也都非常聪明能干，勇敢有为，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难倒他们。阿一旦、罗牧阿智、木且苦苦那样一些穷苦的家奴、雇农，他们的智慧总是压倒了坐享其成的奴隶主或地主。木且苦苦是个老实正直的农民，但残暴的地主使他也懂得了：“对付狡猾的狐狸要用狡猾的办法”。一个聪明的巧媳妇可以应付裕如地对付一个国王或一个县太爷。巧女有时不是凡人，而是仙女精怪，但她们也都不外是人民的智慧的化身。仙女们乐意找穷苦人，愿意给一个樵夫或一个猎人作妻子，帮助老实的农民抵抗掠夺民间美女的官府强盗，这很可以说明劳动人民创作这样的故事、喜欢讲这样的故事究竟要告诉人们什么。
　　有许多故事鼓励人意志坚强、不畏艰险，做什么事一定要不成功不罢休。要有勇，也要有谋，也要做事沉着。有一位农民起义的领袖，他的神机军师告诉他，早晨看到营外一株竹笋长到齐眉的时候，盘马弯弓，向北一射，就可以把京城中的皇帝射死在宝座上；可是这位农民领袖嫌竹笋长得太慢，跪在地上等它长到齐眉，他就站起来发了箭。结果箭射在皇帝的紫檀木九龙宝座的椅背上，原来皇帝还没上朝。他太着急了。当然．在现实中，这位起义领袖以后的失败，不会是由于这样一个神奇的理由。但是这个神奇的故事要告诉我们：这位将军吃了过于急躁的亏。这类因不守约言导致失败的故事，在民间故事里是常有的。主人翁的好奇、不沉着，常常成为使故事转为悲剧的一个关键。
　　民间故事反映的社会生活是异常广阔的，它们给人的教育和愉快自然也是多方面的。劳动人民的艺术欣赏趣味事实上也是很广阔的。我们能够从故事里得到个别的生活和斗争的经验、知识、愉快和趣味，实在太多了。譬如，有民间故事讲魔王的身上有一个地方，最怕伤到它：只需轻轻一击，无论是多么威武凶恶的魔王，他立刻就完了。这就是说，要善于抓住敌人的弱点。而故事里说出魔王弱点的，一般都是被魔王掠夺去的姑娘，她同魔王一块儿生活了一个时期，只有她才知道怎样可以杀死魔王。这就是说，还要善于作调查，摸清敌人的底细，单靠有勇，怕是敌不过魔王的，还要有谋才行。我们从《种田全靠功夫深》这样一个短短的生活故事里，听到那位一丝不苟的老农是怎样严肃有趣地对我们谈论他种庄稼的宝贵经验呵!他说：谷子薅四遍苗，这同薅一遍、两遍、三遍，所结出的颗粒重量都绝不相同，“二幌幌”的懒汉态度是不能被同意的。蒙古族的《神鸟》这篇故事里说：一只神鸟老老实实地让伊尔戈特尔把它捉住三次，可是它因为伊尔戈特尔不守诺言，三次都飞走了，为什么呢?因为神鸟与伊尔戈特尔约好，听它讲故事时不许说话；可是它讲了三个故事，每一次伊尔戈特尔听了都禁不住要叹息。三个故事都是做了好事反而误被残害的悲剧。伊尔戈特尔三次都忍不住叹息地说：为什么这样粗枝大叶呵!伊尔戈特尔再也不想提神鸟了，因为他怕再听到这样一件令人不胜惋惜的事情。这也就是说，凡事不加调查，凭主观判断，就会颠倒黑白，以致造成悲剧，而世界上粗枝大叶的人是何其多呵!我们从民间故事里听到劳动人民的许许多多的斗争和生活处世的深刻体验，听到他们的关于劳动生产的宝贵经验，了解远古到今天的劳动人民对世界事物的这样或那样的认识。每一个故事都有它的不同的时代内容，故事里所反映的过去时代的人们的思想意识和经验，也就不可能不受时代的局限和当时人民的世界观的限制，在我们今天看起来，落后的、荒唐的、可笑的观念，统治阶级反动思想的影响，一定是有的；例如宿命论即其一。古人的经验对于我们也不会是完全适用的。我们听过去时代的故事，只能是批判地吸取它们的好东西。然而民间故事里所讲的古代人民的生活和斗争的经验很多都是经过前人反复体验过的，许多的告诫对我们都是宝贵的。民间故事里不仅描写了历史事件，告诉人严肃的斗争和训诫，轻松愉快的作品也是很多的。像《玉龙山与金沙江姑娘》那样的故事，像一篇抒情散文，也像一首以山水为题的抒情诗。巴拉根仓骗王爷下轿又上轿的笑话，令人笑破肚皮。劳动人民在自己的故事里反映了他们的勇敢、智慧、勤劳、愉快，见闻趣事，无所不包。他们讲故事、说笑话大都是为了休息娱乐，而笑话、趣闻、抒情诗式的感兴之作，也就让人感到十分珍贵。因此，民间故事，即使是只给人一点愉快、一点笑料，也是有益的。
　　当我们读了一些民间故事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劳动人民所以这样喜欢民间故事，往往百听不厌，受到感动，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很多作品里表现了劳动人民的传统美德。是些什么美德呢?这就是：大公无私、舍己为群、坚持正义、同情弱者、勇于自我牺牲、赞美勤劳；反对邪恶、反对贪心、反对懒惰、反对忘恩负义，等等。这些美德从古老的神话起，就充分地、鲜明地体现在民间故事创作里。这些美德是劳动人民在长期的斗争和生活中形成的；只有在被压迫的人民中，只有在依靠双手创造物质生活条件的劳动人民中才产生这些美德，赞扬这美德。在阶级社会的交错复杂的生活中，劳动人民中也有沾染了剥削阶级的恶习的人，有懒汉，也有恶棍，这些也都是民间故事里常有的，但他们是受到鞭挞和讽刺的；正如民间故事里也把统治阶级的叛逆者或代表正义善良的人写成故事主角，给以热烈赞美一样。历史上不乏先进人物发扬劳动人民的这些传统美德，到了社会主义时代，它们在富有共产主义风格的新人身上得到了继承和更高的发展。但是，听过去时代的故事，是会帮助我们接受劳动人民的优良的道德传统的。这些故事对于培养年轻一代的共产主义道德和良好品质依然是一份有价值的精神财富。我们和我们的后代还是会喜欢听这些民间故事的。
　　民间故事丰富地反映了劳动人民的革命精神和战斗传统，包含着世代人民生活经验的总结，发扬着勤劳勇敢的人民的各种传统美德，这是一个历史和智慧的宝库。人们从这里取得智慧，取得美德，取得知识，取得娱乐；这里，许多东西都是经过人民群众的反复体验、千锤百炼的，它们闪耀出真理和智慧的光芒，特别具有吸人的魅力，使人激动难忘的是这三样东西：昂扬的斗志、宝贵的经验、惊人的智慧。我们读了一个好故事，或者受到鼓舞，或者获得极大快乐，或者发人深思。总之，人们能够从这里得到一些异常珍贵的东西。这就是很多民间故事所以为人热爱、长久流传的一个根本原因。
民间故事所以赢得人们普遍喜爱，除了在思想上给予人丰富启示，让听者受到教育或获得精神愉快而外，一个同样重要的值得我们思索的原因，是它在艺术创作上达到的惊人成就和它的一些艺术特点。那些动人肺腑、耐人寻味的作品，有时即使很短，也同样精彩，非常单纯而又非常含蓄，在艺术造诣上达到了比较高的境界。这些作品在艺术上也是经过了时间的考越，是人民群众不断地一再剪裁补充、琢磨加工的结果。劳动人民在生活中所认识到的真理，他们的经验和智慧，凝结在完美的形式中。作品中的生动的艺术形象和它的感人的内容取得了比较完美的统一，这就使作品闪出了劳动人民的智慧的光彩，具有俘虏听众的魅力。

[分页]

　　民间故事里有非常丰富的民间艺术传统，其中值得我们探索的艺术特点是不少的。我这里只谈它的一个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幻想丰富。
　　劳动人民过去在穷困的生活处境中强烈要求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希望得到幸福；虽然幸福生活在旧时代对一个穷苦农民，一个作坊学徒，一个猎人或一个渔民是不现实的，渺茫的，但是的确如恩格斯所说，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简陋住所、做工的作坊变成诗的世界和黄金的宫殿，把自己的健壮的妻子形容为美丽的公主；他们还可以让金鱼、蚌、梅花鹿、鸽子、狐狸幻化为他们的。妻子；图画上的美人也可以从墙上走下来，与单身的长工结为恩爱夫妻。他们也可以设想海底的龙宫如何富丽堂皇，实际上他们也并不是没有闯进皇宫的愿望。虽然国王、外来侵略者、各种蜉剥削者、压迫者把什么好东西都拿走了，占有了，穷人只落得境遇悲惨，走投无路；但是他们作为世界财富的创造者，从来是有办法、有信心的，从来也都认为正义一定战胜邪恶。他们相信龟己能够战胜反动邪恶的黑暗统治和外来侵略。因此，他们一旦有了一位美丽的仙女做妻子，国王或县太爷妄想掠夺民间美女，他们总是依靠妻子的非凡的本领和聪明，或者依靠自己的勇敢机智，终于杀死了官兵强盗。他们使国王、县太爷蒙受了出其不意的灾祸以后，或者是夺回自己的妻子完事，或者自己来做了国王。这一切，都是美好离奇的幻想。在描写人民革命战争的历史传说中，捻军的鲁王任柱死在战场上了，可是他的坐骑小黄马碧到处嘶鸣，士兵们听到小黄马呜叫，以为是鲁王还在指挥作战，他们遂继续奋勇杀敌；鲁王手中落下的齐头鐥，也竟自动飞扬起来，砍死了藏在树上的射杀鲁王的叛徒。这自然也是人民群众两鲁王英勇作战牺牲的神奇的浪漫幻想。被剥削被压迫的劳动人民，在现实中得不到的，希望在幻想中得到。这不仅是为了休息和精神安慰，而且因为他们有着将来会过好日子的美好理想。幻想的制作，使人获得愉快，使人热爱生活。劳动人民过去从来都是善于幻想，不断地以美妙的幻想鼓舞自己前进。民间故事里告诉我们的，正是这样。
　　在民间故事里，美的形象和丑的形象强烈地体现出善与恶的观念，也突出地表现了劳动人民的幻想能力。民间故事里，善和恶是分明的，美和丑是分明的；美和丑同善和恶是相应地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善的一定美，恶的一定丑，这几乎是个公式。但是，反之，外表美的是否一定善，外表丑的是否一定恶呢?那就不一定了。这恰恰又表现了劳动人民的是非观念强烈到这样的程度：他们了解好人、坏人，不是单看外表，还要看他们的实际为人如何。对于内心丑恶的人，谁也不会觉得他们有多么美，对于善良的人，即使他们外表差点，谁也不会在意；特别是因为妖怪、吃人的老虎也可以化为骗人的美女，这就不可等闲视之了。总之，美和善相联系，丑和恶相联系，这就是劳动人民的美学。
　　一般文学作品，比方小说或戏曲作品中的主人翁，外形总会是漂亮的，一一表非凡的；反面人物如奸贼、小丑之类，从内心到外形，都是丑恶的。民间故事里的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的美和丑，似乎尤为突出。讲漂亮可以是人间不会有的仙女；讲丑能丑到是个不具人形的魔怪。在赋予人或精怪以形象的时候，说故事的人总是借助想像力使他们极度的美化或丑化。像橘子、鸽子、梅花鹿、金鱼、牡丹这样一些自然界的本来就比较美的东西，在劳动人民的穷困的生活环境里，它们幻化为美丽非凡的仙女，也许不难设想的；而外形并不美，甚至是很丑的，如青蛙、蛇、或椰子壳，竞也可以变出像蛇郎一类的美男子，这就未免出人意外，连故事里的处境可怜或勇于自我牺牲的少女，也大吃一惊。然而，故事作者让善良的人变美，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善的，不过把自己隐藏起来，正是这样，这就把善和美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了。我们还看到这样一种美丑的变化：让坏了吃了一个什么桃子，闻了一种什么花的香味，便失去了人形变成了猴子，或长出角来……好人却掌握使人变丑或恢复原形的秘密，能使自己变美。美丑可以互变，看是好人还是坏人而定。这不是故意制造离奇情节，而是讲故事人的巧安排，让可怜的受压迫者美满惬意，让恶人受到惩罚，变成可笑的角色。听者是会拍手称快的。正如俗话所说：天不从人愿。那些残暴成性的土司婆、后母一类人物，尽管费尽心血想使她们的亲生女儿在一切方面都占上风，可是她们的奸诈女儿偏偏长得模样难看，偏偏总是长得比不上她们的婢女，比不上她们所虐待的前妻的女儿；奴隶、前妻的女儿，偏偏人品既好，长得也特别漂亮。几乎所有野蛮娇横的剥削者、压迫者、侵略者，所有危害人民的各种自然灾害幻化的妖魔精怪，在民间故事里都是形态丑恶。人民内部的一些贪心的人、懒人、嫉妒的人，故事的作者也决不让他们长得比正直勤劳的人更漂亮些。相反的，人民群众中的英雄，渴望自由和幸福的受周迫、受虐待者，他们为人善良，人才也一定俊美出众，他(她)们偏偏会遇到又漂亮又能帮助他(她)们战胜敌人、克服困难嘲情人。这些，也都并不是命运如此，而是劳动人民在自己故事创作里对待是非善恶的强烈反映。它们是人民群众精心制作的饶有趣味的悲喜剧。劳动人民对区别是非善恶态度是鲜明的，其表现之一，就是故事创作中的美和丑的形象的夸张；听众也正是通过这种极度夸张的美的或丑的形象的深刻感受，判别是非和善恶。
　　民间故事能够引人人胜，还因为作品中常常出现一些离奇突兀的情节，变幻莫测。现实中是绝不会有那样一些事情的。由于喝了岩洞里的凉水忽觉力大无穷的巨人科斗毛人，弟兄仨在中各人只用一只手举起一条水牯(牛)，像舞一个棒槌似的轻轻一抛就把水牯（牛）抛上天空，然后落回手中，官兵们吓得乖乖地溜走了。“枣核”、“小米粒”一类的“小不点”，虽然人小到可以睡在驴子的耳朵里或藏在鞋旮旯里，也可以趴在县太爷的胡子卜，但他最有办法。他能够帮助父母劳动，也使得妄想捉拿他的县太爷对他干冒火，束手无策。这般奇妙的艺术形象，只有劳动人民中的天才艺术家才想得出来呵!劳动人民能创作出这样轻松有趣的非现实的角色，是有他们的充分的现实依据的。他们不过是借此来表明人民的力量和智慧，表明人民群众什么事情都能够办到；反动统治者是敌不过人民的。力大无穷的巨人和聪明的“小不点”，是人民的力量和智慧在艺术创作中的一种体现。
　　劳动人民的故事里有大胆的幻想，这反映了创造历史的劳动人民具有大胆的想象。尽管旧时代迷信神鬼的风气很普遍，可是民间故事里竟可有趣地制服雷神。我们在壮族的一篇题为《九尾狗》的故事里看到：雷神是有力量的，可是它很怕在青苔上滑跤，又怕在犁松的土地上陷下去。艾苏依此布置了一番。怒吼飞来的雷，在房顶的青苔上滚下来了，地上土松，它也跳不起来。艾苏用钳子将雷夹住，雷只好向他哀求，并送给他一根魔杖了事。这多么幽默呵!人能制服雷，这个设想是很大胆的。做这件事的艾苏，自然也很勇敢。劳动人民借制服雷神来表现人民制服自然的力量，幻想能力是惊人的。
　　民间故事创作中幻想驰骋，使不少作品充满了传奇的色彩。英雄们历尽艰险、征妖除魔，最富有传奇性，这且不说；就是像吉林的《黑马张三》这样一个普通的猎人的故事，情节也颇为奇特。孤苦伶仃的张三要替父亲报仇，杀死九头妖，他怎样报仇呢?他背弓带箭出门之后，向一块大石头射了第一箭，石头下就跳出～个石头大哥；向一棵老松树射了一箭，又从树根下跳出一个木头二哥；这样，三个兄弟结合在一起，有了雄厚的力量；后来在森林中对付九头妖的时候，还是张三最有办法。大哥、二哥可以凭空出现，这使我们体会到：劳动人民绝不是孤立无援的，可是大概大哥、二哥毕竟因为一个是石头、一个是木头的缘故，他们显得很笨拙；陪衬之下，便托出张三是英雄。当三个兄弟在森林中一块儿生活时，又有三只鸽子飞来，变成三个漂亮姑娘，自愿与三兄弟成亲。这一切都来得多么奇怪!虽然这些非现实的人物出现，似乎是无中生有的，也不过是讲故事的人的天真的想象，但故事的进展，却很能吸引听者。对于听众，这些似乎都是真实可信的，他们也都会对这些人物齐心协力除妖，并且一块过美满的生活产生同情。故事作者所要表现的也就是：劳动人民有能力战胜迫害他们的敌人；张三这样的善良人是会得到同情和帮助的。因此，虽然故事是虚构的，但它反映的劳动人民的心境却是真实的。
　　故事作者要在自己的作品里表现人民的力量、智慧、正义和同情，无论幻想如何飞腾出奇，都不是毫无根据的，它们是受着一定条件的约束的。另一个为父报仇的故事《家奴的故事》也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这一点。这个故事的大意是：家奴巴托尔在记事以前，他的父亲跟嘎达反抗王爷被活埋了，他从母亲的暗暗悲泣中知道了这悲惨的故事以后，他从墙上取下弓箭，立志去杀王爷。谁来帮助他呢?他不幸被王爷捉住后推下井去，可是他想不到在地下国里遇上了地下王爷的家奴报信奴。报信奴的本领是耳朵贴在地面可以听山那边的人说话，但巴托尔急于回家看母亲，报信奴只好让他闭上眼睛，送他回到地面上；随后他又遇上了用手推着山走的大山王爷的家奴推山奴，用一根芦苇管吸干湖水的海水王爷的家奴吞水奴，还有一匹神马；由于这些家奴和神马的帮助，巴托尔终于砍死了王爷。你看，地上地下、从山到海，郡是各有王爷的独立王国，每一个王国里也都有自己的具有特别本领的家奴。帮助家奴巴托尔的仍然都是家奴，奴隶们的本领又郡很大，这正是人民群众的观点。内蒙古地区本来是出马的地万，民间故事里出现可以腾空的神马，而且神马总是帮助被压迫的人民，这也是不难理解的，正如海边的渔民故事里会有神龙，黄河流域的农民故事里会出现神牛一样。巴托尔这样一个奴隶，他走在茫茫的草原上，遇到的不是山就是湖，或者是群马，谁能帮助他呢?恐怕就只有他们想象中的山和海的王爷家里的家奴和神马了。这也正像黑马张三往森林中去的时候，出了门碰到的，不是石头就是树，或者是林中飞的鸽子，谁能帮助他呢?恐怕也只有石头、松树和鸽子了。民间故事作者就是这样把自然里的事物凭幻想编在自己的故事里，借以表现人民的力量和智慧，表现正义的行为是会得到各方面的同情和帮助的，同时这种同情和帮助也不能不受到阶级的限制。
　　民间故事创作依靠丰富幻想的另一种特别手法，就是拟人化以及托物言志，借景抒情。
　　动物也可以讲话。动物的生活世界好像同人的世界差不多。动物可以是人的忠实朋友，并参与人的社会斗争，帮助被压迫、被虐待者克服种种困难。这些都是我们在神话传说和民间童话中，特别是在动物故事和寓言中所习见的。这样的作品无论对于天真烂漫的孩子们或对于成年人，都是珍贵的读物。它们不只是轻松、愉快、幽默、有趣的娱乐品，有扩大我们的知识领域、启发人的幻想和智慧的作用，而且往往寓有深意，发人深思。你看看《老鞘胡》：老（羊肖）胡是羊群中领群的山羊，它竟冒充“山中王”：吓得老虎胆战心惊，百兽惊逃，连聪明的猴子最后也后悔险些送了一条命。在羊同老虎的这场巧遇中，这位羊群的首领的那副一向精悍雄伟、什么都不怕的神气，它的性格的倔强劲儿，在故事里被描写得活灵活现。这是一个牧区人民对自己的羊群首领表示热爱和赞美的一部幽默作品，它让人们懂得，对待凶恶的故人，决不能用老实态度。
　　在童话故事里，山水花木，鸟兽虫鱼，都是帮助善良人克服凼难的忠实助手。奴隶的女儿庸西，给主人牧羊时，主人要她同时一次梳十团羊毛，第二天，第三天连续要她把十团羊毛纺成线、织成布，她只有去哀求野蔷薇、青松树、杨柳枝来帮助她；果然，野蔷薇替她梳理了羊毛，青松树替她纺了毛线，杨柳枝替她织成布(《奴隶的女儿》)。督娥淑蒙的两个孩子逃上高山时，大黑蟒缠了弟弟，姐姐无法，白云里忽然飞出两条白蛇，咬死黑蟒，又舐好了弟弟的伤口；后来弟弟被土司的差人推下了悬崖，姐姐下山过海时，又有两条鲸鱼游出水面，驮姐姐渡海；姐姐过了海，意外地又与弟弟相逢，原来当他被推下悬崖时，有一双佻鹤接住了他。两个奴隶的孩子就是这样被白蛇、鲸鱼和仙鹤救了性命(《迫害》)。想想看，在山上牧羊的庸西，不向那些山林中的花木求救，又能去求谁呢?两个攀高山、越大海逃难的孩子，没有山海中的鸟兽虫鱼出来搭救他们，又会有谁呢?是的，也许会遇到神、仙或人，这也是民间故事里常有的，然而动物、植物都给人以帮助，在描写劳动人民反对阶级迫害的斗争中不仅是合理的幻想，也很富于诗意。
　　神话和地方风物传说，把自然现象，天体日月，山川鸟兽、草木虫鱼拟人化，有的是出于古代人民对于自然界事物不理解，以美丽的幻想解释现实事物，或者是以人的世界来推想自然世界，虽然往往把自然界解释得非常荒唐，却极有趣味；但有的故事或故事中的个别情节实际并不是企图说明自然界的秘密，而不过是托物述志，触景生情，借自然事物附会一番来反映社会生活和社会问题，反映人间的悲剧或喜剧、或者仅仅是故事讲述者的饶有诗意的抒情罢了。在创世纪的神话和史诗里，鸟兽虫鱼和人往往生活在一起，似乎语言相通，来往密切。而人，显出比鸟兽虫鱼高明，人对创造生活条件是最有办法的。巨人顾米亚射落了八个太阳、八个月亮后，剩下的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很害怕顾米亚来射他们，躲起来不敢再出来了，顾米亚就打发百鸟百兽去请太阳和月亮，队伍浩浩荡荡，非常有趣。落后、自私的黑头鸪、白头鸪，打头阵的、口才最好的公鸡，探听消息的燕子，力大勇猛的野猪，都被描写得很生动。这是一个非常富有童话色彩的美丽的神话。
　　《美丽的仰阿莎》、《牛郎织女》、《水珠》、《望夫云》一类带有神话色彩的古老传说和地方风物传说，看来似乎也在解释自然现象，实则是借日月星辰、地形、名物或一个地方特有的自然现象，巧妙地来描写人民战胜自然灾害，以及人民对阶级压迫的斗争。同样的，有些鸟的传说，借鸟的形体、性格和叫声，巧妙附会，编成美丽的故事，大都是反映后母虐待子女、姑嫂不和、爱情的不幸等等。这些故事里最后都变出了形形色色的鸟，故事也并非真为了解释鸟的来历，只不过是在旧时代，人们同情那些处境悲惨的牺牲者，编出故事来叙述青年男女的不幸，表现他们反抗压迫、争取自由的强烈斗志和社会舆论。故事作者运用美丽的想象，抒情的格调，深刻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悲剧。
　　在神话传说和民间童话里也常常讲到飞禽走兽，草木虫鱼的形体、声音、性格的来历的，那实际也大半是故事作者的美丽的想象和轻松的抒情，也并非真讲什么动物、植物的来历。比如，艾苏用狗找来的竹子做成许多声音不同的口笛，各种鸟兽都围拢来向艾苏要口笛。艾苏要求鸟兽们设法救他出洞以后，他把口笛一撒，鸟兽们抢起口笛来了，谁抢到哪个口笛，谁从此就叫出哪个口笛的声音。因此，直到现在，鸟兽还是照艾苏的口笛呜叫。这个设想是非常美的，像一节抒情诗(《九尾狗》)。据说凤仙花原是白的，它长在一位被害的女性的坟上，她的丈夫寻到坟上，哭得眼中流血，于是染红了凤仙花；男人自尽后，他的坟上也长出～棵金光闪闪的龙爪，攀在红凤仙花的茎上(《凤仙与龙爪》)。这样美丽的想象，民间故事里是很多的。对于故事作者，自然界的事物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幻想创作的素材。他们运用对自然界事物的天真美丽的设想，抒情达意，似乎信手拈来，无不成趣。  许多民族都有过原始宗教拜物教和万物有灵论的思想，很多神话传说、精怪故事，是这种早期人类社会的意识形态和它的残余在艺术创作中的生动反映。拟人化的创作的产生，与万物有灵论的思想似乎有着血缘关系。但是后来的民间童话、动物故事和寓言，虽然其中有的也似乎是在解释某些自然现象，解释鸟兽虫鱼、山川花木的形态、性格、生活习惯的来源，却都是按照那些自然界的事物的特征敷陈衍绎，编成了故事。它们乃是劳动人民的天真烂漫、寓以深意的幻想创作。人们从企图解释大自然的神秘到纯粹进行幻想丰富的艺术创作，这在人民口头创作的发展上，似乎有着一段演变的过程。
　　民间故事中运用浪漫幻想反映现实斗争，这在有些悲剧故事的神奇的结尾也特别看得出来。这类结尾，例如上面提到的凤仙花和龙爪的传说便是。另外像黑龙江的《月亮的故事》，最后说到受虐待的媳妇在河边挑水，看到从河面飘来一块台布似的东西，她拣了起来，想挑水回去，忽然把那块布掉了。她一踩，就腾空了。她急忙用手去抓一棵柳树，柳树连根也拔起来了。她于是挑着一对水桶扯着一棵柳树飞上天，奔到月亮里去了。这也是一个很美丽的幻想。事实上，这个妇女是跳河自尽了。这在旧社会是常有的。但是，民间故事作者决不满足于如实地描写现实生活。故事作者把这样一位在封建压迫下命运悲惨的普通妇女写成嫦娥式的人物，这就使她在人们的深切同情中变成一尊圣洁崇高的形象；她的丈夫回来以后，对她也只有在月下徘徊，可望而不可即。在民间故事里，悲剧的结局往往以一个变幻奇异的美妙幻想收尾，这也几乎成了一个公式，例如《双角犀鸟》里的猎人歌岩和他的妻子最后变成了一对多情而狭隘多疑的双角犀鸟，终日在西双版纳的森林中懊悔地哀唱；在《白羽飞衣》里，后母和她的恶汉子变成一对寻人雀，庇护逃亡姑娘老大爷砸寻人雀的面疙瘩变成了一只鹞子，从此，寻人雀总是怕鹞子的，等等。这类浪漫主义的结尾，在民间故事里虽然好像成了一个公式，但是每个具体作品的结尾，都有自己的独特的构思，使人有新的发现，引人喜悦，或令人惋惜不已。这种浪漫主义幻想的神奇结尾，是劳动人民的乐观主义精神，同情不幸者的思想的深刻表现。
　　民间故事中的丰富的幻想，是民间艺术中的浪漫主义的表现。民间故事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描绘现实生活和现实性较强的故事，如革命故事、反映世态人情的生活故事；一类是幻想故事和幻想性较强的故事。前一类故事中，广泛生动地反映了现实生活，其中也有幻想，有许多作品非常动人，也很富有教育意义，像捻军故事中的《撵绵羊》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民间故事中有一大半是属于后一类，即完全是出于幻想或幻想色彩浓厚的作品。这些故事中的浪漫主义幻想，无疑地都是产生在现实生活的土壤上；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在作品中往往取得了巧妙的和谐的统一。浪漫的幻想，在许多场合甚至是更深刻地反映了现实斗争。它们是劳动人民有理想、有信心、有办法的一种最生动的表现，是人民群众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正义终必战胜邪恶的表现，也是他们的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他们的智慧、幽默和艺术才华的表现。在这些洋溢着幻想的民间创作里，我们特别获得艺术的愉快，受到丰富的启示和教育。
　　流传在我国各地区各民族中的民间故事，带着显著的地方色彩和不同的民族特色。在这本书里便可以充分看到，各民族都有目己的别具风格的故事创作；也有一些故事是外来的，或者是同一作品在我国不同民族中、在我国与邻国都流传着，但作品的语言、风习、以至情节也会在流传中发生变化，渲染上流传地区的特色。这些作品是不同民族或两个国家的文化交流的结果，它们是两个国家或不同民族的共同财富。像这本书中收入的阿凡提的关话，便流传在中东、近东和中亚细亚一带，为许多国家所共伺；在我国，它流传在新疆地区的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中。
　　这本故事是《中国民问故事选》的续集。《中国民间故事选》是1959年7月出版的。当时在大跃进的高潮中兴起全国采风运动，这次采风运动，后来发展到广泛地发掘各种形式的民间文学作品。记录各民族的民问故事(包括新民间故事)的工作应特别受到重视。于是，我们编了《中国民间故事选》献给在北京召开的全国民间文学工作者代表大会。我们的目的，一则是为了便于使大家看看1942年以后、特别是解放以后民间文学工作者直接到群众中去记录、整理民间故事的成果，希望珍视这个成果；一则也希望借此更多地引起人们对民间故事的兴味。以后，民间故事的发掘虽然还赶不上民歌，但各地对于这个工作都很重视，我们读到了许多地区的新采录的民间故事。出版社和一些读者督促我们再编二集。这样，我们便又编了这本续集。
　　这一集大部分是从近三年发表的民间故事中选的，也有个别篇是以前出版的书刊上的。一共选了一百二十五篇，包括三十一个民族。有的民族在编第一集时我们还没有选到他们的作品，这次有了他们的作品，他们是土家族、东乡族、水族、土族、满族、拉祜族、布朗族、柯尔柯孜族、赫哲族。这一集中还有一个比较突出的内容，就在汉族作品中收入了从唐朝的黄巢起义一直到抗日战争的历代革命传说，其中反映近百年来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故事，尤其丰富动人。这些革命传说是近三年来民间故事发掘工作的一个重要收获。我们没有能够看到这三年来民间故事的全部发掘成果，漏选了的好作品一定会有的，也有些作品我们暂时没有选入，像很多民族都有的意味深长的动物故事便是一个例子。这些都希望听到读者的意见和批评，以便今后修订。
　　这个续集是民间故事记录整理者近三年来共同努力的结果，官也是民问文学工作大跃进的成果之一，就是特别值得我们庆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