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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文沙龙第28期·综述】[陈定家][王宪昭]“文学·网络·数据”综述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20-07-14  作者:乔钰茗

  2020年6月23日下午2点,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主办的“第28期民文沙龙”活动在线举行。本期沙龙以“文学·网络·数据”为主题,研讨网络文学20年及民族文学数据建设与发展趋势议题。

  本期沙龙活动有两位主讲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陈定家研究员,主讲题目是《网络文学20年,兼论其民族性与世界性》;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王宪昭研究员,主讲题目是《以神话为例谈民族文学数据建设与发展趋势》。来自各高校和科研机构的学生、科研人员70余人参与了活动,大家围绕网络文学、民族文学及网络数据的基础理论及发展现状等问题展开了讨论。活动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吴刚主持。

  一、陈定家:《网络文学20年,兼论其民族性与世界性》

  陈定家研究员就网络文学中关于民族文学的作品、网络文学中民族文学的情况、少数民族的文学情况及网络文学20年总结和评奖进行了阐述。他指出,中国的网络文学最早萌发于1998年痞子蔡的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它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最早一批的学者也从那时开始关注网络文学,于是1998年被定为中国网络元年。网络文学起初是在美国、加拿大等国的留学生之间开始传播的,海外的学生由于思家苦闷,依靠写诗、分享唐诗宋词等警句来在网上切磋情感,早期写手多是工科生亦或是文学爱好者,他们利用网站、Email等形式进行文学传播及文学创作,网络文学的发展历程其实最早可以追溯到1991年《华夏文摘》上“全球中文网文第一人”少君发表的《奋斗与平等》。后期,一些网络文学刊物逐渐开始展开,很多文学爱好者也逐渐加入其中,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华夏文摘、新语丝、榕树下等刊物都涵盖很多网络文学作品。

  “网络文学20年”,是指2018年北京、杭州、上海等地举行的一系列回顾和总结网络文学发展历程的文学轰动。“20年”的提法,源于2008年中国作协指导下部分网站和20多家权威期刊举办的一次网络文学盘点活动,这项被称为“网络文学的10年盘点”活动,从2008年10月开始,直到2009年6月才结束,在网络文学界产生了深远影响。学术界普遍认为,2008的“网络文学10年盘点”,是网络文学正式走上中国文学舞台的标志,因此成了一种学界广泛采用的说法。此次沙龙中,陈定家研究员还对互联网的诞生、网络上文学的出现和基本状况、文学网站、网络文学景观和技术变革、网络读者心目中的作者等内容进行了简短的介绍。

  陈定家研究员将网络作家写手分为五代,并对五代写手的发展变化进行了详细的阐述。他表示,第一代网络写手具有“蒙面舞会”的特点,这个阶段是以痞子蔡、安妮宝贝、三驾马车、今何在、俞白眉等作家为代表;第一代写手的主要特点是“自由书写”,他们没有功利性,属于心灵化写作。在经历了第一代写手的探索之后,第二代写手开启了“青春无悔”的篇章,他们逐渐打开了有偿阅读的大门,在这个阶段诞生了一批文学水平高、非常受欢迎的写手,如江南、慕容雪村、何员外、十年砍柴等等。他认为,这个阶段写手的写作仍处于探索阶段,介于自由写作和职业化写作、市场化写作和纯文学写作之间,但作家写作方式和网站运营模式还是更偏向于传统文学。这一阶段的网络文学作品的水准较第一代有所提高,没有受到市场的功利化污染,综合评价较好。

  第三代写手的主力是一群网站“签约作家”,完成了网络写手向“网文大神”的市场转向。这个阶段是当年明月、酒徒、月关、曹三公子等人为代表的。在这个文学终结论大为流行的时期,许多网站发现网络文学可能是“文学产业”的“最后一桶金”,因而得到了各大门户网站的重视,专门的文学网站也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和支持。大约从2003年以后,网络文学开始试行收费阅读模式,自此以后,网络文学在产业化的道路上得到了快速发展。随着市场的介入,酒徒、晴川、刺血、纷舞妖姬等写手引爆了网络文学的创作。在网站的扶持下,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天蚕土豆、苍天白鹤、骁骑校等作者纷纷脱颖而出,学术界通常称为一个时期的网络作家为“第四代写手”。陈定家研究员表示,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不同点在于,传统文学是作家写什么读者就读什么,而网络文学的市场是由读者决定的,一部分网文作家的作品可能在传统观念上看很有艺术价值,但是因其没有把握好市场的需求及读者的兴趣导致了读者量低,湮没在庞大的互联网体系中。他还就酒徒、月关、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等作者的成功历程进行了简单的讲述。2015年以后,由于《花千骨》《琅琊榜》《何以笙箫默》网络小说影视改编获得极大成功,网络文学IP频频爆款,此前此后一批引爆IP和围绕IP开发写作的实力派网络大神,或可成为“第五代写手”。

  陈定家研究员强调,五代写手的划分与通常意义上的论资排辈明显不同。我们主要是就网络文学创作与消费不同时期的主要特征来分段的,因此,同一作者往往是在好几代写手中的高手,譬如辰东、猫腻、酒徒、耳根等。他认为,互联网及市场化成就了一部分网络写手,而他们的成功也使得网络文学更为的作品井喷式地呈现:2018年的网络文学年度报告上指出,现在每天网站签约写手的更新字数总计超过2亿,差不多是250本《红楼梦》的体量,这显然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自起点中文网开启收费模式以来,网站的流量迅速飙升,为VIP收费制度奠定了牢靠的基础,此后十余年,网络文学产业化进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神魔境界”,网文的艺术神性也渐渐被金钱的魔力所腐蚀,网文运营机制的种种弊端也开始逐渐显现。有人指出,当前网络文学的付费阅读模式导致了两种后果:一是制造垃圾;二是摧残作者。这类说法难免有以偏概全之嫌,但也绝非空穴来风,譬如说“劣币驱逐良币”等言论,多少触到了网文写作的痛点。

  即便是今天,中国网络文学的赢利模式实际上远算不上成熟,整个网文产业仍然存在诸多变数。尽管收费阅读相对于免费阅读而言是一个质的飞跃,这一个变化对网络文学市场化来说也具有决定性意义,但现行收费模式也隐含着不少弊端,其负面影响正渐渐浮出水面,譬如,当前的网络小说越来越长,创意被稀释,灵感被撕碎,被可读性挟持的作者,挖空心思重复挖坑、埋坑的单调动作、由越来越长而引发的越来越疯狂的写作状态对网络写手身体的摧残,如此等等,都是网络文学健康与可持续发展不容忽视的隐患。

  近两年又出现了新的情况。例如,随着AI技术迅猛发展,软件写作、软件写诗等“人机共舞”的作品纷纷问世,这一现象值得关注。有一个名叫紫峰闲人的网络作家,创作了一部玄幻小说《宇宙巨校闪级生》,据说作者是用VB语言编写花了37个小时编写出来的,共有111部,分为1111卷,总计1亿7千万字。现在流行的软件写作,如冰冰、九歌等写诗软件,创作的了许多“中规中矩”的诗歌,而且其创作水平还在快速提高,这一类的创作现象,传统文学理论与批评显然已无法进行有效的评述。总之,网络技术和人工智能给文学带来的影响不可估量,网络文学的荣辱兴衰、是非成败及其时代意义急需认真总结和深入反思。

  二、王宪昭:《以神话为例谈民族文学数据建设与发展趋势》

  中国传统学术分类中将“神话”归属为民间文学。事实上,神话以其复杂的内涵呈现出文史哲兼顾、宗教道德法律等多学科贯通的特色,具有跨文化、跨学科的复杂特质。信息传媒与网络新技术的迅猛发展导致了社会科学研究方法的根本性变革,日趋普及的大数据资源建设为神话作品的搜集与保存提供了便利,各种视频与音频技术已能够承担神话演述向“超文本”记录形态的转化。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王宪昭研究员主讲内容分为三部分:神话与民族文学、当今神话数据与数据建设、文学数据的发展趋势。他指出,神话的价值和意义不言而喻的,无论是在中国文学、少数民族文学传统文化中都有着重要的地位。从神话的特征和意义上来说,神话是中华民族优秀的一种文化传统,也是不可再生的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的长河最终都要溯源到神话,如若将人的生命和智慧看成是对以往经验的记忆,那么神话就是人类最古老的记忆。神话伴随着人类产生而存在,神话的存在和内容极其广泛,是一个非常庞杂的体系和信息的结合,民族神话从归属上看既是民族文学的内容,也是中国文学乃至中国文化的有机构成部分。

  王宪昭研究员认为,无论是神话、民族文学还是网络文学,要建构相对完整的专题知识体系,就需要对其大量资源作出考量,对内部结构作出审视,对数据关系作出梳理。从传统神话研究上看,在这个大数据时代,如果不从整体上对神话进行了解和审视,得到的研究结果就会显得片面。在此,从神话数据的类型入手,将神话划分出文献神话、口头神话、文物神话、民俗神话、新媒体神话等五种类型。他将“神话”比作为“鱼”,认为“文献神话”这些记录保留在古籍、图书、抄本等各种出版物中的神话,只能算得上是鱼的标本,干瘪而失去了生命。“口头神话”作为依靠口耳相传的形式积淀的神话,就像市场中的鱼,至少比起标本更为生动新鲜。“文物神话”作为考古发现与神话相关的遗物、遗迹中的文物神话,就像冰箱中的鱼,能为我们提供许多有关鱼的古老信息。“民俗神话”就是在当今生产生活中仍然应用的民俗神话,这些神话就像生活在江河湖海里的鱼,我们不仅能看到活态的鱼,还可以看到与鱼相关的水中生物,看到鱼的繁衍生长,这也是神话的生命力所在。而“新媒体神话”则像是转基因的鱼,如现在手机游戏、动漫、景观开发中的神话,虽然形式上利用到神话元素,但本质上已经发生不少变化,在数据建设中需要进行甄别与分析。同时,王宪昭研究员还介绍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建所40年来在资料学建设、专题数据库建设及网络传播方面的几个发展阶段。

  谈到今后数据研究的走向时,王宪昭研究员认为,文学研究与其他人文科学研究一样,必将经历“从文字到数字”“从数字到数据”“从数据到智能”三个阶段。在信息技术日趋普及的把背景下,文学研究正在面临着研究方法的巨大变革,传统的纸质阅读正在淡化出人们的视野,而知识集成型的音影图文多语境考察正在进入人们的日常研究,只有将数据应用到研究中,依靠知识图谱、思维导图、计算机数据统计分析等,才能更客观快速地发现问题,系统分析,进而得出更科学的结论。

  王宪昭研究员还为与会者讲解了民族文学数据库的检索,更清楚地演示了中国各民族的神话母题数据,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显示出所有数据的状况并对其进行多层级展示,有助于更全面地考察神话的情况。

  三、自由讨论

  陈定家研究员及王宪昭研究员的发言启发了与会学者及同学们的思考,大家围绕网络文学及神话与民族文学的数据建设展开了讨论。

  有同学向王宪昭研究员提出有关神话数据的收集和处理上的难点、民族神话数据特点以及建立神话数据库的原则与其他形式的数据库是否相通等问题。王宪昭研究员回应:目前有不少研究者固守传统研究方法,存在对应用数据的自我屏蔽倾向,对网上的信息持不信任的态度,但现在网上许多珍贵的版本和有价值的信息是值得信赖的。建立数据库的难点在于一些数据库没有得到好的开发和友善的使用支持,现在存在有的数据库不能用,有的数据库不会用,还有数据库很难用的现象,人文学科应该更积极主动地与自然科学特别是计算机科学加强跨学科合作,不断提升专题数据开发与应用水平。由于少数民族生产形态多样性、民族语言的丰富性和文学样式的多样性构成神话的丰富性,数据如果没有丰富的资源就很难完整、科学,重视少数民族神话不仅是一种建构中华民族整体文化资源的需求,也是对其的抢救保护发展、再发展、创新性发展的需要,关注少数民族神话资源数据采集整理、网络呈现及数据库的建设,也是民族文学研究者、文学研究者、文化研究者的应有责任和担当。建立神话的数据库和建立故事的数据库的本质都是数据库和资源采集结构的建立,任何数据,只有通过关联才能迅速检索到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是神话关联到故事,还是故事关联到小说,都可以通过数据得以考察分析。

  对于同学提出的文学改编电影的看法及网络文学与民间文学对读者反应的反馈等问题,陈定家研究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网络文学从开始有偿阅读后,写作成为IP写作,作家在写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影视改编、动漫打造及其他相关产业的开发,很多人依靠影视改编和网络游戏开发来谋生。改编是引爆作品的起爆器,很多作品写出来本不知名,通过改编就能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同时,网络文学最早被定义为草根文学,有很强的民间文学的特点,陈定家研究员还列举了中南大学的欧阳老师的一套关于用民间文学视野谈网络文学的系列丛书,对深入了解民间文学和网络文学的关系有很大的启发,民间文学的研究更大限度得大视野、大纵深、全方位地去收集和了解民间文学的资料,网络技术居功至为。无论是读者和作者的关系、作者和资料的关系、说书人和听众的关系都是相通。网络文学的作者和读者的及时互动,彻底地改变时空观念。而传统文学理论的读者和作者的关系,已经没法解释网络文学的创作现象了。

  此次沙龙,充分展现了网络文学及神话和民族文学数据建设在中国文学研究中的旺盛生命力,让大家了解了网络文学、神话数据库和它们的关联性,以及网络如何将研究对象成功地相嫁接。当今,作者与读者的关系、学者与数据库及研究对象的关系,都变得更为紧密。数据库的发展使神话有了立体性变化,为网络文学的发展提供了机遇,给新型学科的研究方法和手段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这些问题都有待将来进一步研究。

  (乔钰茗,中国社科院大学文学系博士生)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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