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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先]女书、《雪花秘扇》及少数族裔文化的传播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11-07-08  作者:刘大先

      

  《雪花秘扇》剧照

  2006年夏天,偶然在中南民族大学的女书研究中心知道女书,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纯粹在女子中流传的书写系统。女书是汉瑶文化交融的音符字母文字,起源和主要流行的地域是湖南永州市江永县,所以又叫做“江永女书”。女书的字符为斜体,呈“多”字形,是方块汉字的一种变异形态,基本用字有五百个左右,可以完整地记录当地汉语方言土话。

  女书立刻会让人产生诸如女性学、情感研究以及古文字学的一些思考。因为像这样的汉字变体有很多,比如越南喃字、古壮字、古苗字、西夏文、女真文,但是惟独女书是女性专用的。我当时非常兴奋,默记在心,想着以后一定要多做些了解。

  2009年我在纽约访学的时候,研究美国文学的金雯教授给我介绍了一些亚裔文学的作品,其中有一本叫做The Snow Flower and Secret Fan(此书已经有中译本《雪花秘扇》),就是以“女书”作为主题的。后来,又偶尔看到这个小说要拍成电影的消息,并且是著名的华裔导演王颖执导,所以充满了期待。

  近日,电影《雪花秘扇》公映了,我立刻跑到影院先睹为快。电影采用生活在当下上海的妮娜和索菲亚两个女性好友,与虚构的晚清道光年间雪花与百合一对“老同”(即同日生的女子结盟)的双线悲欢离合故事,讲述女性情谊的可贵。所谓的“秘扇”就是两个女子用来书写女书、传递情意的信物。片中穿插了许多湖南当地民族、民俗的内容,比如“哭嫁歌”等等。

  原著小说采用的是文学人类学式的写作手法,将节气、风俗、民间传歌都记录得一丝不苟。但作者已经是个“香蕉人”,用英文写作,再经过翻译这一层,肯定丧失了不少民情风韵。再转而通过影像表达出来,又隔了一层。所以,最终影片呈现出来的更多是一种表面符号化的东西,情感的深度不免稍嫌欠缺。制片人邓文迪说,小说虽然是讲中国的一个故事,可它却是西方人的一种情怀,她用国际化的团队来做这个影片,正是迎合目前国际上“中国热”的潮流。这倒是老实话。

  如果按照一般文化研究的批评视角,很容易将《雪花秘扇》归为西方视角下对于神秘东方的风情化想象,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必如此苛刻。审美与资本的合流,追求的本不在于传承文化遗产,但是作为弱势文化本身,能够得到一个传播的途径,也不失为一种助益,总比老是看《功夫熊猫》之类要有意义。《雪花秘扇》可能更多的是要表达一种女性之间的情感,是一种超越民族、区域、文化界限的共通性情感,这在一般主流文化中是较少为人注目的。

  有的媒体称江永书是世界上唯一的女性文字,不过女书研究者赵丽明发现日本的平假名原先就是“女手”,朝鲜的训民正音也曾叫“雌文字”,都算是女性文字,不同的是江永女书来自民间底层,后二者则是宫廷贵族女子的文字。江永女书把汉字按照女红图案的美学感受纳入封闭的乡村妇女文化体系之中,确实给我们留下了独一无二的文化遗产。湖南城步苗族自治县的瑶族妇女也有一种“记瑶话”符号文字,与江永女书略有不同,但都为中国的女性学、文字学、人类学等提供了新鲜的材料和观察视角。

  不管怎么说,《雪花秘扇》这样的大众文化产品如果能让人们知道世界上还有女书这样一种独特的存在就已经善莫大焉——它可能会让有兴趣的人更进一步去了解;即使是那些丝毫没有兴趣的人,也会在这样一个极其独特的故事中知道别样的文化,即便这种浮光掠影式的接触是浅薄的,也比不知道要好。

  说到这里,不免又要提到少数族裔文化的传播问题。中国有着丰富的各民族文化,绝大多数始终在族群与区域内部传播,无法为更多的人所知,这中间的原因当然非常复杂,此处无法一一剖明。我想说的是,在这样一个资讯爆炸的时代,文化传播非常重要。少数族裔文化应该敞开胸怀、不避讳在各种场合露面。尽管我们都知道大众传媒难免有“噪音”,使最初的信息“失真”,但是换个角度看,又有何种传播途径会让信息保持“原生态”呢?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 2011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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