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最后的山神》(纪录片)
编导:孙曾田
时间:1992年
片长:28分钟
1993年,在授予《最后的山神》第30届亚广联大奖的颁奖典礼上,评委会认为“《最后的山神》自始至终地表现了一个游牧民族的内心世界”,其实,毋宁说是表现了文化变迁的外在更为实在。毕竟,人心不同,有如其面,外来的观察者又如何能够表现别人的内心世界?
这是1992年新年的第一天,鄂伦春族最后一个萨满孟金福给马尾巴拴了个红绳,祈求新的一年能够吉祥如意。鄂伦春的意思是“山岭上的人”,他们世代居住在山中密林里,上世纪50年代初,在政府的帮助下,鄂伦春人下山分几处定居,当时全族人口2256人。定居以后40年了,孟金福和他老伴丁桂琴还是习惯在山林中生活,没有下山,住在依然传统的帐篷式“仙人柱”里。
正月十五祭月神,定居之后这些传统祭祀已经不讲究了,但是孟金福还是认为月亮神正在天上看着他们。萨满教崇拜自然万物,日月水火、山林草木都可以成为他们膜拜的对象。山神是主管狩猎的神灵,在他们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孟金福每到一处山林狩猎都要选择一棵松树雕刻一尊山神像。他觉得这样,他就与这片山林共同沐浴在神灵的庇护之中。
“兴安岭的大树有多少根,就问问我们鄂伦春;兴安岭的野兽有多少种,请问问我们猎人。”孟金福还是个经验老到的猎手,每天早晨,他离家出去狩猎,每次打到猎物他都认为是山神的赐予,都要进行祭拜。孟金福的枪太老了,老得都很难找到同型号的子弹,但是他不想换成自动步枪,因为他觉得那样显示不出一个猎人的本领,也不肯用套索架子不分老幼地捕杀。这些年,他眼看着森林越来越稀,野兽越来越少,常常感到山神正在离去,感到一种无可依托的孤独。
郭保林是定居后长大的第一代鄂伦春人,受过现代文化教育,生活道路已经和上代完全不同。孟、郭两家人住在一起,对森林的感情却不相同。孟金福给郭保林的女儿郭洪波表演驼鹿的叫声,但她只觉得好笑,这一代人离山林更远了。
冬天来了,又有老人去世了,这意味着鄂伦春人又远离了山林一步。传统丧葬习俗是风葬,他们认为这样死者的魂灵就会随风飘回山林。中断40年萨满法事的孟金福,又一次敲响了萨满神鼓。孟金福的老母亲对儿子“表演”跳神很不高兴,她喃喃地说:“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编导孙曾田试图通过此片表达对山林民族传统狩猎文化消失的思索和惋惜:现代方式的定居从根本上改变了鄂伦春人的传统生活方式,山林中老一辈的鄂伦春人,留恋着过去的传统狩猎生活,精神上同山林的联系无法割断而定居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读书、工作已与中国其他大多数人没有多少区别了。长久以来,精英知识分子一再叹惋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丧失和“同化”(assimilation)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然而如果靠近点看,会发现,身处变迁中的孟金福们其实是宁静豁达的。当然,他们的内心可能会有惊心动魄的波澜,然而最终都是达观地接受了历史的命运。
正是这种泰然处之,使他们获得了令人尊敬的力量。民族文化永远是一种内核稳定、边界流动的东西,变迁的可能是形式,而文化的内容也许并非伤筋动骨。就如我们在孟金福身上看到的,传承久远的萨满文化,在人类历史上,它与炼金术、异教是平行的三部曲,虽然在现代社会中它们可能不具备现实的理性功效,但是作为非理性精神的遗绪,我们不是在New Age运动等当代文化新潮中发现了它们的踪迹了吗?也许,宁静的退场只是为换妆,是再次登临舞台前的一次间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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