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红楼梦》被举世公认为文学巨制以来,作者曹雪芹的族属,就成了“红学”界内外一桩长久争议的公案。人们经常可以听到或者读到认为曹雪芹是汉族人的意见。
这种认为曹雪芹是汉族人的意见,首先是以曹雪芹与满族“没有血缘联系”为立论依据的。这一点本身就有失误。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在分辨民族成份时,不承认血统决定论,而是由地域、语言、经济生活、心理素质等方面的异同作为综合识别标志。曹氏家族到曹雪芹这一代,已依附满洲社会达六代百年之久。其间曹家生活的各个侧面皆与满族毫无不同。即便是在心理状态方面,直到雪芹父辈也一直是竭尽全力地为满族统治集团效忠。曹氏一家人,已经彻底满化了。至于雪芹一生贫困潦倒,确实跟权贵们离心离德,但也并不会因而就摇身一变成了汉人。民族与阶级毕竟是两回事。满洲的宗室觉罗们不是也有一些政治斗争的落败者和牢骚派吗,曹雪芹的所处的社会位置,与他们是极为想象的。
将曹雪芹说成是汉族人的又一个欠妥之处,是这种意见的持有者混淆了“满洲包衣旗人”与“汉军旗人”的不同概念。“包衣”在满语里有“家奴”、“奴仆”、“家里的”等含义。这类人,多是在清太祖努尔哈赤起兵之初,因主动降顺或战争被俘等情况而归入旗籍(即划分到后来的八旗满洲之内)并世代成为满洲统治者的家奴的(《红楼梦》对此有相关描述)。满洲主子不但占有了他们的人身自由,还把他们作为家奴而实施民族同化。曹氏在民族成份变异上面就经过了这样一个过程。后来,曹氏因彻底同化,并对主子效力有功,步步发迹,一直成了满洲上三旗内务府的要员,不但享受了“钟鸣鼎食”的荣华富贵,还被堂而皇之地收入了《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便再也谈不上一点汉人的味道。而“八旗汉军”的出现,与这类有汉人血统的“满洲包衣旗人”并不是一回事,那是在清军入主中原之前,为了军事及政治需要而实行的一项新措施,比“满洲包衣旗人”的出现要晚许多。
还须说明的是,满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非单一血缘的民族共同体。其诞生之初,是以女真族为主体,兼收了包括少量汉、蒙古、朝鲜等北方少数民族成份而组成的。这是满族史的基本常识。人们知道,清初著名满族词人纳兰性德,究其血统,也非女真直系,而是蒙古后裔,而今天的蒙古族却很少有人提出纳兰氏该回归蒙古。而且,清代的许多“汉军旗人”,也早已“旗化”、“满化”了,他们的后代,日后坚持申报满族族籍的也很多。
曹雪芹,虽一生历尽坎坷,有着复杂的经历,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满族的生活圈子。只要了解一下有关曹雪芹的研究资料,再来看看与他同时代的一些满族文学家的作品,就会发现,这位伟大作家和他的不朽作品的问世决非偶然,他们彼此有着极为近似的家世、遭遇、情绪、志趣、习尚、心理,甚至在他们各自的笔下,还出现过类似的形象和内容。这些人的思想和艺术,为雪芹的创作提供了广阔的基础。而我们似乎从未发现,雪芹生平还与哪些“民人”(即“旗人”而外的人)有过较多较深的接触。
综上,我们认为,把曹雪芹认定是满族人,没有大错。而把《红楼梦》说成是满族对祖国文化和人类文化的奉献,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在中外文学史上,一民族的作者用他民族的文字创作作品的情况多得很,并不妨碍他的作品属于自己民族的文学范畴)。不过,《红楼梦》博大精深,毕竟有中华文化百科全书的价值,把它视为包括满族在内的中华民族共有的伟大文明的结晶,也许更容易教人接受一些。
其实,只要我们在头脑里真正树立起“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是由各个民族共同创造”的正确观念,是不难通过历史事实来理解上述结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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