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和(1771-1840),满族索绰洛氏,字树琴,号煦斋,汉名石桐,隶正白旗。他历仕于清代乾隆、嘉庆、道光三朝,身居要位、颇有政绩,却又结局凄凉;所幸的是,晚年的悲惨遭逢,使他的诗歌创作达到了更高的境界,放射出耀眼的光华。
一
英和的先世生活在东北地区的混同江畔弗阿哈一带。其五世祖布舒库随清初八旗军旅入关,在西征中建有功勋,后归到内务府中。四世祖都图以剽悍勇健而成为康熙皇帝的近前侍从,皇上“嘉其身健如石,赐姓石氏”,从此,索绰洛家族便又有了个荣耀的汉姓。到了英和的上一辈,这个家族的门风有了明显变化,他的父亲德保和伯父观保都通过科考中了进士,分别做过礼部尚书和副都御使之类的高官。这样,原本以勇健著称的索绰洛氏,转而成为书香门第。由于第一代德保、观保,第二代英和,第三代奎照(英和之子),第四代锡祉(奎照之子),连续四代人都有诗文著作传世,所以被时人看作是“八旗士族之冠”。
英和“少有俊才”, 5岁起识字, 9岁学满文和骑射,12岁学写诗。他的天赋和才学引起人们的注意,乾隆朝权倾一时的大学士和 曾多次提出要让自己的女儿与英和订婚。德保、英和父子厌恶和 的人品,设法摆脱了纠缠,但也把和 得罪得很厉害。
英和22岁中举人,23岁成了进士,很快就受到了乾隆皇帝的信任。他一生为官共计35年,先后担当过一系列其为重要的职务:33岁起即授军机大臣,转任过八旗满洲与八旗汉军的正、副都统,还做过热河都统和宁夏将军;从嘉庆朝起,他的地位更加显赫,在吏部、户部、礼部、刑部、工部分别担任过尚书和侍郎,又被加了太子太保衔,并授予协办大学士的要职。同时,他也数次主持各类科考,还做过续纂《四库全书》总裁、《会典》馆总裁、武英殿总裁和重修《明史》总裁。
他决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显宦,而是一位青史留名的贤官。为了裁决一些错综复杂的案件,他曾经多次奉旨远行,亲自踏察,在弄清事实的基础上,力排群小的干扰,秉公执法;在并不很顺畅的政治环境下,他身体力行地改革吏治,不顾个人安危,提出过许多向“祖宗家法”挑战的新见解、新举措;他一向以直言力谏而著称,为了兴利除弊、节俭开支,总是在朝廷之上大胆陈述,因此,不知与多少权贵要员结下了怨恨。嘉庆十九年,他为百姓生计着想,力挽巨澜,推翻了增加捐税的决策。道光五年,他从改革大计出发,力主通筹海运而获得成功,为南粮北运、安定国家局面做了贡献。道光六年,英和在平定新疆境内出现的危及祖国统一的张格尔叛乱中间,运筹帷幄,制定了决战于千里之外的正确方略,为整个战局的胜利推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二
英和的一生,沉浮异常剧烈。不仅受到过皇上给予的超乎常规的恩荣,也承受过同样来自于皇权方面的极其严厉的打击。
在嘉庆朝,他曾五次遭到黜降。而其中没有一次是因为他的个人品德或能力不济所致,不是由于他直言抨击朝臣的舞弊行径而惹恼了皇上,就是他在繁忙中失察部下的过失而受到牵连。五次降职后,都在较短时间内重新被起用,皇上终归是舍不得他的品行与才干的。嘉庆二十五年,皇上对他的恩宠到了极限:三月间,“万岁爷”竟然破例为英和的50岁生日“赐诗祝寿”。这首御制诗写道:“积善有余庆,家声定圃留。材能肯堂构,治足绍箕裘。为政诚无忝,惮心实有猷。香山寿星现,大衍始添筹。”皇上写诗给臣下贺寿,这在封建时代,真可谓“旷典”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英和在这位皇帝的眼里,是多么地重要。
进入道光朝,皇帝即位之初便对他给予很高评价。在两道谕旨里,分别褒扬英和“人本明白,性复敢言”和“才力可取,办事认真,不避嫌怨”。谁知,道光七年,英和却连遭厄运:六月里,因为“家人私议增租”而被“拔去花翎,降二品顶戴”,这是他的第六次黜降;九月间,他终于彻底惹火了皇上,英和与任左侍郎的长子奎照、任通政使的次子奎耀,以及做即补员外郎的孙子锡祉,一起被革了职,英和的家财被抄没,人也被投进了大牢!
原来,一贯提倡节约经费开支的英和,在他所监造的皇陵工程中“托古改制”,紧缩用度,致使营造完成且已安放了皇后灵柩的陵寝浸了水。道光皇帝震怒,追查下来,险些把英和杀了头。后来,还是在太后的说情之下,这位为大清皇朝竭尽忠诚的老臣才算保住了性命。道光八年秋,59岁的英和与两个儿子一道,被“解往黑龙江充当苦役”。经过将近半年的艰辛跋涉,他们到了自己的流放地──卜魁。卜魁,即后来的齐齐哈尔,当时那里是异常蛮荒寒冷之地。
三
英和父子们在他们的流放地苦苦地煎熬了两年。直到道光十一年,皇上“良心发现”,以至颁旨赐还。他的两个儿子及孙子重新出仕,而英和却再也没有回到官场上去。此时的他,不仅年迈多病,更重要的是,在这番极其痛苦的人生磨难中,他往日所持的忠君报国精神,受到了毁灭。他取痴愚老人之义,给自己起了个“瞽叟”的别号,退居田园十年之久,直到逝世。
英和并不是真的痴愚了,他在承受了这般难忘的人生重创之后,对身处其间的封建时代的本质,获得了深深的顿悟,对清皇朝走向末世的政治,陷入了无可排遣的绝望。这一点,对本来就有着很高的诗歌造诣的英和来说,恰恰是一个可贵的砥砺。其诗作的思想性,在晚年,终于走向了成熟,实现了完美。
他的诗歌,见地独特,情感真切,常常在朴实的描绘和不事雕琢的宣泄中,表达一位具有优秀品行的封建政治家的胸襟与气度。
《瞻云》中写出了退居田园后对国计民生的关切:“晴雨多关怀,日日看云色。或轻若挚絮,或浓如翻墨。我田能几区?所往丰邦域。凭栏心遥驰,向云目屡拭。”
《春夜风雨》反映的也是这种关注民寞的情绪:“短梦惺松当夜静,闲情宛转为农忧。田园待泽久如渴,风雨骤来凄若秋。柳亸桃秾二月破,窗摇幕湿五更头。天悭更比诗悭甚,时未黎明势已休。”
《徐星伯匹马关山图》对封建社会权势者埋没人才的现象做出了批判:“不行万里路,不知马力强。不历险阻境,不知马性良。相马贵有识,驭马要有方。若其不然者,辜负马之长!”
《石狮子谣》从一座石狮子像以假充真欺世盗名写起,揭露了世上虚假遍布的现实,指出假相终会被识破的结局:“瞥眼遥见一神竦,茸茸斑毛将摇动。守犬频惊吠篱隙,草蛇欲避趋墙孔。梯山航海来何方?或从乌弋过白狼?谛视乃是新堆石,居然威猛形披猖。相质寻材遍溪涧,以绳缚木登云栈。舆数千斤积累成,当局谁能别真幻?万物有真便有假,假者恒多真者寡。但知渊下鱼化龙,岂少人间鹿为马!麒麟不见角端无,只知狻猊立屋隅。一时雄踞眩人目,会使儿童捋尔须!”
《经香界寺山下》虽是一首即景之作,却写出了诗人在多次遭受坎坷波折时的磊落心态:“卷地风来竟日频,阴寒不似艳阳春。惊沙一任漫天舞,难掩山容面目真。”
英和诗歌中,还有一些描绘东北地区风光民俗的作品,也十分可贵。如《打牲乌拉》记录了清代中期满族故土上的特有气象:“投宿打牲处,问丁盈万家。山林聊托迹,烟水是生涯。老蚌应成孕,寒鱼亦可叉。攀条寻树蜜,结实仰松花。寺僻春光少,人来夕照斜。边门方百里,行不厌风沙。”又如《海青》则刻画了满族人自古以来所珍爱的猛禽海东青:“俊绝超鹰侣,飘飘健复轻。层霄冲有志,凡鸟寂无声。萧瑟三秋景,绵延万里程。《禽经》闲欲注,东海记佳名。”
英和一生诗作丰厚,计有《蛾术集》、《恩福堂赋抄》、《瀛州集》、《容台集》、《民部集》、《西馆集》、《水部集》、《赓扬集》、《植杖集》等,这些诗集中的许多作品,又被编成《恩福堂诗抄》十二卷。此外,他还有《恩福堂笔记》和《恩福堂年谱》等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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