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Lanten人是老挝众多族群中的一员,主要生活在老挝北部山区。从族源上看,老挝Lanten人的根在中国南方,其民间保留完好的传统文化、宗教信仰、语言以及日历即是最好的佐证。而且,老挝的Lanten人迄今依旧在学习和使用汉字,记录家谱、宗教仪式经文和治病的药方,甚至用来书写信件。关于老挝Lanten人及其族源与历史传说方面的文献记载不多,有关Lanten人的信息,人们更多是从老挝官方的旅游广告或宣传上获知的。本研究拟通过考察散见于民间的经书、家谱或口碑故事等,探究其族源及迁徙历史。
【关键词】Lanten人;族源;历史传说;迁徙
对于无文字群体而言,其历史的传承大多借助于口耳相传的形式得以实现,由此凸显了口述史研究的意义和价值。本文会试通过考察散见于老挝Lanten民间的经书、家谱或口碑故事等,探究其族源及迁徙历史。
一、Lanten人概述
老挝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有68个族群,大致分为老龙族(Lao Loum)、老听族(LaoTheung)和老松族(LaoSoung族、勉门语支。像其他苗-瑶语族一样,Lanten人既祭拜寨神、家神和祖先,也崇拜诸如天神、土地神、水神、树神等自然神灵。在Lanten村寨,最重要的神祗是寨神和家神,每一个Lanten家庭都设有供奉家神的神龛。从族源上看,老挝Lanten人的根在中国南方,其民间保留完好的传统文化、宗教信仰、语言以及日历即是最好的佐证。而且,老挝的勉瑶(Mien)和Lanten人是本语支中迄今仍在学习和使用汉字的族群,但能够识读汉字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们主要用汉字记录家谱和抄写宗教仪式经文。从迁移时间上看,Lanten人抵达老挝可能要比勉瑶晚一些。根据斯克里辛格的研究与考证,Lanten人大概于20世纪初期迁至老挝,迁移的原因主要是为了追求安定的生活和寻求新的可供游耕的山地。
在老挝,Lanten 人通常分为两个支系,一支叫Kim - Di - Mun,意为“住在山脚下的人”,另一支叫Kim - Diang - Mun,意思是“住在山顶上的人”。前者主要分布在老挝北部的琅南塔( Louang-Namtha) 、乌都姆赛( Oudomxay) 和波乔( Bokeo)三省,后者主要聚居在丰沙里省的北部山区。Lanten 也被称作老魁族( Lao - huay) ,也叫“溪流佬”,即“住在溪流边的人”。传统上,Lanten人的村落都坐落在群山峻岭之中,但是,近一个世纪以来,琅南塔、乌都姆赛和波乔的Lanten 人开始逐渐将自己的村寨迁至有溪流的低谷里,将房屋建在溪流的两边。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和L·查泽的研究都表明,水源是Lanten 人选择寨址的先决条件之一。当然,是否适宜种植罂粟和造纸用的山竹以及旱稻等也是选择寨址应该考虑在内的条件。由于这个原因,至少最近一百年来,Lanten人传统上要比本语族其它少数民族居住的海拔纬度低得多,通常都在海拔千米之下。但是在以山地为主的丰沙里省,大多数的Lanten 村寨依旧坐落在高山峻岭之中,水资源和可耕地都很匮乏。尽管琅南塔、乌都姆赛和波乔的Lanten 人已经迁到低谷,但他们还是没有多少可耕种的水田,依旧在有限的山地上以刀耕火种为生,辅之以小规模的家畜饲养业、狩猎、采集、纺织以及造纸等其它生计方式。正如查泽所发现的那样,“如果自然资源充裕,传统上这种低效率的生产体系还可以维持生计”。但是,1975 年以来,随着森林保护法的出台以及村落的重新安置,大部分Lanten 村落由于没有从政府那里获得水田,被迫在有限的山地上继续以其原有的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维持生计,但其传统的生产体系再也无法满足大多数家庭的食物需求了。自然资源的缺乏以及山地休耕周期的不断缩短,对粗放农业往往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造成地力减退、粮食产量下降。在一块新开垦的荒地上,连续耕种3 - 5 年,其产出的粮食已经无法满足大多数家庭的生活需求了。由于山地旱稻连年歉收,村民们不得不长期以诸如狩猎和采集、季节性地在其它民族村落打短工、在南塔城打零工或到南塔城里卖柴来维持生计。
二、老挝两支Lanten人之差异
在老挝丰沙里,上了岁数的Lanten人大都使用中文,而不懂老挝文字,大人小孩也没有老挝人特有的一些待人礼节,如在人群中穿行时需弯下腰身、合手以示歉意等。人们说话的声音也比较大,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Lanten人个子普遍要比琅南塔的Lanten人高,儿童成熟的年龄似乎也要比琅南塔的要早一些。
因地缘关系,丰沙里的Lanten人与中国云南的勐腊、江城等地中国人的交往和联系,要远比与老挝其他省区人的联系与交往频繁,他们对中国勐腊蓝靛瑶人的文化认同要远远强于对琅南塔Lanten人文化的认同。在这里的Lanten村寨,除了极少数人见过琅南塔的Lanten人外,绝大多数人对本国内Lanten人的了解非常有限,不知道自己在文化上与他们有什么相同或相异。
在居住方面,丰沙里的Lanten寨一般都坐落在山腰或山顶上,以前老人说“不敢住坝子上,在坝子上住会患野性疟疾”。一般不把山泉水引到家来,而是去泉眼处挑水。琅南塔的Lanten人主要居住在茅草长屋里,有些房屋长达20多米,门开在茅草长屋两端,即房屋大梁正下方,一为正门,另一个是侧门,后者是专门供妇女和小孩进出用。丰沙里的Lanten人的房屋也是木板或竹板结构的,木板或竹板的一端埋在地下,屋顶大都是茅草盖的,与琅南塔Lanten人不同的是,丰沙里房屋的门不是开在两端,而是在房屋的中间只开一扇门,基本与中国汉人的房屋一样,富裕人家通常会另开一扇小门,主要是供妇女和小孩进出的,男人和外人一般不走这扇小门。房屋前屋檐很长,人们平时可以坐在屋檐下纳凉休息。客人一般不能进厨房,火塘多是3块石头支起的,也有用三角铁架的。在Lanten山寨,通常情况下都是两三户人家住在一起,如大儿子婚后一般先和父母住在一起,等后面的兄弟结婚后,他才有可能搬出来另立门户,立户的新房他要自己盖,所用材料也需自己提前准备,只是盖房时家人会来帮助。住在一起时,经济由男性老人主管,儿子分出去之前,老人会提前一两年告诉他,要他准备材料盖新房。如果家里有家畜、布匹等也会分给他一些。平时家人都可以上桌吃饭,但来客人时女人一般不上桌,在另外一个桌上吃。
在服饰方面,绝大多数Lanten人妇女尤其是老年妇女只穿本民族的传统服装,即使她们手里有现钱,也不在市场上购买衣物。她们的传统服装做工非常复杂,据说做一套女装需要很长时间,一般一年至多能做一两套。目前,老挝其他族群在服饰上受现代都市生活的影响都很大,尤其是年轻人,在服饰上已很难看出其族群的特征了,但唯独Lanten人在服饰上依旧保持着浓郁的族群特色。在那木叻(NamLue)、那木昌(NamTchang)、那木迪(Namdy)以及洪垒(Hongleuay)等交通便利的山寨,虽然也有一些年轻人穿现代服饰,但人数不多。致使他们依旧保持传统服饰、不接受现代服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经济因素还是认同因素,很值得日后进一步探讨。
服饰上的另一个特点是所有女性,无论老少,都在腰间系有一条很细的束带,是她们亲手编织的,束带的两端有黄色或红色的穗子。另外,琅南塔、乌多姆赛和波乔的Lanten人妇女穿长短裤,长度通常在膝盖之上,小腿至脚踝处系白色绑腿。关于Lanten人妇女穿长短裤、系绑腿民间有个传说:古时候Lanten女人也穿长裤,那时和现在一样,小伙子晚上偷偷去自己心仪的女孩家睡觉,天不亮时又偷偷溜回自己家。由于回家时天还没有亮,他们常常会穿错裤子,闹出笑话。为了不再穿错裤子,人们决定把女人的裤子剪成短裤,用白布裹住小腿肚子,这个传统就一直沿袭到今天。据说,这便是Lanten人妇女为什么穿短裤、裹绑腿的由来。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是否属实,尚有待进一步考证。
丰沙里的Lanten人与琅南塔的Lanten人在服饰上是有差异的。相比之下,他们的服饰更接近于中国勐腊的蓝靛人。在沙里,女人一般穿蓝黑色长裤,而琅南塔的Lanten女人穿深蓝色长短裤,系白色绑腿;在丰沙里,Lanten男人穿黑蓝色长裤,而琅南塔的Lanten男人穿浅蓝色长裤。在丰沙里,Lanten男人的上衣不是斜襟,而是直襟,但衣扣在右侧,衣服的下方有口袋。裤子的裤裆特别大,裤腿很粗,没有裤襻,用黑色或蓝色粗布做裤带,不像琅南塔的Lanten男人用白色和红色裤带。在琅南塔、乌都姆赛和波乔,Lanten男子在重要场合,一般要系一条红色的宽腰带,腰带的两个端头要平展开来悬吊在裤裆前。据说这不仅实用,而且具有装饰和遮羞的功用。丰沙里的男子系裤子时将裤腰拢在前面,不折叠。
在丰沙里,粗布织好后,先用蓝靛浸染,随后再用野生的“山羊头”(当地的一种根颈植物)的汁剂浸透后晾干,据当地Lanten妇女说,经过这样处理后粗布就会变得平滑。丰沙里Lanten妇女的衣服也是右侧直襟,成年妇女的衣服因为特别长,平时都要将前后衣摆折在腰间。丰沙里Lanten人的粗布要比琅南塔的厚实得多。丰沙里Lanten女人佩戴的腰束与琅南塔Lanten女人的腰束宽一些,琅南塔Lanten人妇女佩戴的腰束很窄。另外,丰沙里Lanten女孩的头饰与琅南塔的也不相同。
除上述差异之外,丰沙里的Lanten人与琅南塔的Lanten人在生产生活上还有许多细微的差异。如在生产上,丰沙里的Lanten人多用铁锄或砍头镘,而琅南塔的Lanten人多用铁锹翻地。在丰沙里,山谷地通常用牛耕地,在琅南塔,人们不用牛耕地,而完全靠人力完成耕种。在丰沙里,男人一般不背水、不挑水、不煮饭,也不带孩子;而在琅南塔男人挑水、带孩子很常见。与琅南塔的男人相比,丰沙里男人的大男子主义思想要严重得多。比如,在丰沙里,女人如果在路上遇到男人,她不能在其上方走过,而要在其下方路过(这里的上、下方是以水流方向为准)。在丰沙里,一个大男人如果待在家里看管孩子,会遭到寨子里其他男人取笑。在丰沙里,给男孩子举行度戒仪式时,要到野外,在那里搭建一个架子,一般有两米多高,受戒者十指反插,抱着双膝,从架子上背朝下摔到下方垫有棉被的垫子上,如果受戒者摔下后,双手分开了,表示度戒失败,受戒者很难找到媳妇,法师也不能为其“做鬼”,在生活中遇到问题将无法用传统的方法解决。
另外,Lanten山寨至今依旧保留着妇女拔眉毛的习俗。Lanten女孩从13-14岁开始拔眉毛,随后就可以谈情说爱了,这是女性生理成熟的一种外显标志。现在,山寨里绝大多数已婚妇女都没有眉毛。至于为什么要剔掉眉毛,据说与一个流传久远的爱情故事有关。相传,居住在云南西双版纳一带的蓝靛瑶妇女,在她们的丈夫出门劳动或上山打猎时,她们都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做好饭菜,站到寨门口等丈夫归来。有一次,太阳落山之后,寨子里其他外出的男人都回来了,只有盘阿仙的丈夫还没回来。盘阿仙焦急万分,便往寨外走去,见在拐弯处站着一个人,好像自己的丈夫,上前一看,原来是路旁的一棵树桩。她怨眉毛挡了视线,于是气得拔自己的眉毛。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好像见到丈夫坐在路边,她高兴地跑上去一看,原来是一块大石头。她又气得狠命地拔自己的眉毛。她又继续往前走,一直到最后,才终于见到自己的丈夫。她扑在丈夫的肩上伤心地哭起来。回到家后丈夫发觉妻子的眉毛没有了,当他知道妻子拔眉的原因后,非常感动,觉得妻子没了眉毛反倒比以前更美了。盘阿仙的故事传开后,就有了瑶山妇女拔眉的习俗。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在丰沙里的Lan Ten山寨,吸食大烟的人要少得多。在琅南塔,不仅有很多成年男人吸食大烟,而且还有部分中老年妇女也吸食大烟。据村寨的老人们讲,这些妇女之所以染上大烟是因为她们生孩子肚子痛时,当地人传统上都让她们咀嚼鸦片止痛,有些人由于长期服用自然会上瘾。
三、Lanten人的族称与迁徙传说
(一)Lanten人的族称
据那木峒(Namthong)村的村民讲,他们自称“门”(mun)或“班门”(ban-mun),意思是“我们瑶族”,而称其他民族为“兜”(Dou),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住在山里的人。实际上,中国勐腊的蓝靛瑶人称老挝琅南塔的Lanten人为“金哈门”(Kim-ha-mun)或“瓜柏门”(gua-bo-mun),“瓜”(gua)是蓝裤,“哈”(ha)是低谷的意思。据笔者的调查,因居住地域不同,丰沙里与琅南塔的Lanten人在族称上也不同。丰沙里的Lanten人主要居住在高山上,他们自称“金阳门”(kim-yang-mun),住在坝上的自称“金哈门”,穿黑色裤子的自称“夸甲”(khua-ja),穿蓝色裤子的自称“夸布”(khua-buh)。此外,丰沙里的Lanten人还统称自己为“秀门” (hju-mun),称其他民族为“兜门”(dou-mun),但称顶板瑶为“峒边门”(dong-bian-mun)而不称 “兜门”。值得注意的是,丰沙里的Lanten人称中国云南河口、文山一带的蓝靛瑶人为“金地昂门” (kim-diang-mun),而琅南塔的Lanten人把丰沙里的Lanten人也称作“金地昂门”(kim-diang-mun),意思是“住在高山上的人”。实际上,并不像法国人类学家J·雷蒙所说的那样,琅南塔的Lanten人自称为“金地们”(Kim-di-mun),而丰沙里的Lanten人自称是Kim-diang-mun, 他的这种表述是不准确的,准确地说,Kim-diang-mun是他称而不是自称。
据L·查泽的研究,在老挝琅南塔,Lanten人的另一个族称是佬魁(Lao-huay),是由老挝的主体民族老族叫起来的,但在丰沙里没有人称他们为佬魁。在缅甸和中国的瑶族中也没有相应的称谓。在老挝丰沙里,外族称Lanten人为“昆瑶” (kun-yao),但这里的Lanten人自己知道他们是蓝靛瑶,当他们遇到来自中国的蓝靛瑶或其他瑶族时,会称自己为蓝靛瑶。由于他们与老挝琅南塔的Lanten人没有什么往来,他们不知道自己与琅南塔的Lanten人有什么差异。他们只知道老挝琅南塔的Lanten人的衣服是黑色的、裤子是蓝色的。相比之下,他们与中国勐腊的蓝靛瑶人的交往更频繁更密切,他们认为自己在生活习俗上与中国勐腊的蓝靛瑶人完全相同。
老挝琅南塔的酸亚(Suanya)寨的Lanten人称邻村的顶板瑶人为“峒边”(Dong-bian),而顶板瑶人称Lanten人为“勉”(Mien)。当地LanT en人村民认为佬魁是老族(Lao)1965年开始称呼他们的,以前称他们为Lanten人。他们认为顶板瑶人是盘王的老大,Lanten人是老二。在酸亚,Lanten男人可以吃狗肉,但妇女不能吃;顶板瑶人的男人不吃狗肉,因为他们在接受度戒时,师傅告诉他们不能吃狗肉。
在老挝那木迪寨,据75岁的老人老盘回忆,老挝的Lanten人是因为战乱从中国南方逃难到老挝来的,那些没有逃出来的(现在的蓝靛瑶)就留在了中国云南。他们来老挝已经有5代人了。据他讲,那木迪寨是1969年才建立的,居民主要是从那木仃(NamDeany)寨搬迁过来的。老人说他们称自己为“昆昊”(Khun-hao),1975年老挝解放后,当地政府把这些喜欢住在小河边的群体称为佬魁(Lao-huay),“佬”(Lao)意为“人”, “魁”(Huay)意指“小溪”。他认为Lanten人是因为他们善于用蓝靛浸染粗布而得名的。
(二)Lanten人的迁徙传说
与中国的瑶族一样,Lanten人也把盘王(BianHongorPangWang)视为自己的先祖。在Lanten村寨流传着一些有关他们起源的传说。相传,Lanten人起源于日本海附近的一个小岛,一次可怕的灾荒迫使他们迁移到中国广西境内,随后又因为战乱,一部分人迁往越南,其余人的来到老挝。
在Lanten人的迁徙史中,他们大约是在一百多年前从中国经由越南北部来到老挝的。在Lanten村寨,有关其迁徙史的传说有好几种版本,但每个版本都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与勉瑶有关,而且总会把勉瑶看作是强大的,是Lanten人的哥哥。
也有学者认为,从族源上看,老挝的瑶族来自中国浙江省北部。老挝琅南塔省的勉瑶和Lanten村寨里保留的经书和部分传说中有关于他们渡海的描述。关于渡海的传说,老挝也有好几个版本,其中都提到Lanten人在迁徙途中与勉瑶走散了。在老挝琅南塔省南塔区,Lanten人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从前,有俩兄弟,哥哥叫勉瑶,弟弟叫Lanten。某一年,他们的家乡爆发了战争,他们不得不逃离家园。勉瑶先逃离家园,临行前,他告诉弟弟要跟着他,他说沿途他会在香蕉树上用刀砍上标记。但是,等Lanten去追随哥哥时已经太迟了,香蕉树上的标记已经长好,于是Lanten便与哥哥在逃离途中走散。Lan Ten来到大海边,决定造一只帆船渡海。他祈求上苍老天刮风助他扬帆渡海,风开始刮起来,把他带到了一片新的土地上。从那以后,Lanten就把天神看作众神之首。
与此类似的另一个版本流传也很广。相传,老挝Lanten人的先祖生活在中国南方,主要以开垦旱地、菜园、养殖和狩猎为生,过着定居生活。他们有自己的首领,叫“边洪”(BianHong)或“盘王”(PangWang)。关于老挝Lanten人的起源,也有类似于其他民族的“洪水淹没世界”的传说,不过老挝Lanten人的传说中讲的不是洪涝而是旱灾。这个传说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Lanten人先民遭遇了严重的旱灾,甚至连石头都能燃烧起来,大地开裂,裂缝大得可以掉进去一头牛。世界发生了饥荒,人们互相厮杀,饥饿得甚至啃食粮仓的柱子。后来,人们听说在大海的另一端有一个风调雨顺、土地富饶的地方。于是,他们制造了七艘竹筏,下海去寻找这片富庶之地。在海上,他们遭遇风暴。海浪打翻了四艘竹筏,上面的人全部落水,生死不明。剩下的人祈求盘王保佑,三天后才到达一个叫作“肖教飞”(SeVJiaoFei)的地方。人们就地安营扎寨,捕猎祭祀盘王。当时,能猎杀到的最大猎物是野猪。所以,现在人们祭祀盘王时,最大的祭品就是猪。首领把当时在海上幸存下来的人们分成两组。第一组先行,继续寻找传说中的富庶之地。第二组守候在海边看是否还有幸存者上岸。这两组为了方便辨认,第一组在上衣背后别上红线(勉瑶妇女服饰的标志);第二组在胸前别上红线(Lanten人妇女服饰的标志)。后来他们来到了现在的中国广西,Lanten人的祖先在广西生活了许多年。后来,广西发生战乱,迫使他们再次迁徙,一部分人到了越南,另一部分来到了老挝北部山区。第一批老挝Lanten人在首领“那奇”(NaKhid)的带领下从中国广西来到老挝琅南塔省定居。第二批在首领“李三李苏”(LeeSanLeeSu)的带领下从越南迁到老挝乌都姆赛省的“那莫”(NaMo)县定居。
从一种较为广泛的意义上说,任何一个民族关于自身起源的传说,无论多么荒诞不经和包含了多少神话成分,只要它确是该民族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它都或多或少地包含着某种能够反映该民族早期生活状态及与其起源有关的某些真实历史内容。而对相当一部分民族来说,他们关于自身起源的 传说,往往是该民族历史上代代相传的一种重要的祖源记忆,常常隐含着有关该民族最早生活状态和其起源的某种密码。从这个意义上讲,老挝Lanten人的迁徙传说对于我们进一步了解其先祖的生活与实际迁移具有一定的参阅价值。
除了上述传说外,勉瑶和Lanten人都认为他们是为了寻求适宜游耕和罂粟种植的土地才迁移到老挝来的。他们与苗人(Mhong)同时迁入老挝,但勉瑶和Lanten人进入老挝的路线不同,勉瑶是从缅甸而Lanten人是从中国南部和越南北端分别进入老挝北部省丰沙里、琅南塔等北部省区的。
据L·查泽的调查,在老挝“塔伐克”(TaFak)村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说。很久以前,有三兄弟,勉瑶、汉人和Lanten人,但Lanten人和他们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由于他母亲死得早,他父亲让他自己种植棉花、纺线、缝制衣服。而他的两个哥哥的衣着问题则由他们的母亲负责。在另一个Lanten人的聚落塔湾(TaWan)村,村民们则相信另外一个版本的传说:勉瑶和Lanten人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勉瑶是哥哥,Lanten人是弟弟。他们的父亲比较喜欢哥哥,让他留在家里看家、刺绣,而让弟弟Lanten人负责种植棉花、纺线和织布。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勉瑶不种植棉花和纺线,但却会刺绣,而Lanten人则以生产蓝靛棉布闻名遐迩的缘由。
四、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看出,老挝Lanten人虽然已经部分的受到世界经济浪潮的冲击,但与其他族群相比,较好地保留着其传统的生产与生活方式,以及信仰习俗等能体现其族群特性的成分。本研究对于其族称的调查,在一定程度上厘清了关于老挝Lanten人称谓,包括自称与他称;但对于其迁徙历史的调查,尤其是迁徙路线的调查,还有一些需要进一步考证的问题。毫无疑问,仅通过散见于民间的经书、家谱或口碑故事等的调查,其结论还难以令人信服,有待于进一步挖掘。但正如开篇所言,在一个缺乏历史文献记载的族群中,其民间传说对于我们探究该群体的起源及历史等,具有重要的参阅价值。通过对老挝Lanten人族源和迁徙传说的考察,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老挝Lanten人源自中国,他们为躲避战乱和寻求生存资源不断迁徙,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期,迁至现在的居住地。在其漫长迁徙过程中所形成的民间口头传说,是世代老挝Lanten人集体智慧的结晶,对我们梳理与分析老挝Lanten人的族源与迁徙历史,具有独特的历史魅力与现实价值。此外,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与老挝其他少数民族相比,上述两支Lanten人主要有以下共同特征: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少数人识读中文;传统上只种植旱稻,是老挝唯一一个带杆存储稻谷的民族,带杆的稻谷通常储藏在房间或谷仓里;其民间信仰和传统习俗保留得比较完好,他们主要信仰多神教,其宗教仪式冗长、繁杂,耗费很大(如男人的度戒仪式);服饰独特,是老挝少数民族中服饰传统保留最完好的族群;仍保留女人进入青春期后剔眉的习俗,并且以传统绞面的方式剔除眉毛;用竹子造纸,造出来的纸主要用于传统宗教仪式,抄录经书好记录家谱;以多个核心家庭构成的父系制大家庭为主,主要居住在茅草长屋里。Lanten人虽然迁入老挝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但他们依然完好地保留了这些中国蓝靛瑶人的文化特征。尤其是在风沙里的Lanten山寨,中国蓝靛瑶人的文化特征更为突出,如果你不提醒自己,你会认为你就在中国云南勐腊的某个蓝靛瑶山寨。与中国的瑶族妇女一样Lanten妇女也非常喜爱银饰,几乎每个女人都会依据家庭的条件佩戴银质头饰、项圈和耳坠。在Lanten山寨,妇女的银饰象征着财富,Lanten人妇女佩戴银饰的多少,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其家境的好坏,尤其是她们头顶上佩戴的小银币,家境越好佩戴的银币数量就越多。Lanten人妇女的发式也很特别,将长发盘在后脑勺,用银叉别着,与其他族群有着明显的差异。文化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文化中蕴藏着历史的继承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具有浓郁族群特色的历史文化传统,正是老挝Lanten人凝聚其族群认同和聚合力的内在根基。
作者简介:袁同凯,南开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项目基金: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公关项目“中华民族文化与国家认同研究”(17JZD043)阶段成果。
原文载于:《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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