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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习俗之民俗学解释
中国民族文学网 发布日期:2006-11-15  作者:吕微
     传统民俗之所以那么迷人,其中的一个原因不可忽视,即传统习俗当初的那些行为目的今人多已无从知晓。人们一般认为,神秘的东西多与美有一定关系。面对谜一般的民俗,民俗学者总是希望能够像解谜一样解开隐藏在民俗行为背后的隐幽。
     比如农村至今有过年杀猪割肉的习俗,这仅仅是为了在春节期间提高一家人的膳食质量和膳食结构吗?非也。其实,猪又名豕,而在古文字中,豕、亥同源。而亥字正代表了以十二地支排列的一年十二个月当中的最后一个月———亥月。因此,杀年猪就是象征性地杀死亥月,以便“剖腹”产出一个新年的正月———子月。当然,这只是一种民俗学的猜想。还有一种年俗,我至今不敢肯定已经猜透了其中的涵义。过去到了年跟前,有些人家要在自己家门外靠墙摆上两捆黑炭,叫做“将军把门”。将军且黑,不知与号称“黑将军”或“乌相公”的亥猪有无瓜葛?旧式的“过年”总有些神秘的意味,从而增加了“过年”的美的感觉。而今,这种年节之美或许还残存些许,但过年的神秘早已荡然无存。“年”对于当今的人们来说,似乎已经蜕化为仅仅是时间流程中的一个新的出发点和起跑线,而且对于拥有科学知识的人来说,这个出发点和起跑线还具有明显的人为设置的性质。但是,在古人看来,新年的规定可不是人为的,而是神秘的天意的绝对命令,因此新年习俗不是人为的任意自创,而是人类对于天意的领会。古代掌管天文历法的官员都具有“究天人之际”的巫师性质,盖源于此。
     从根本上说,新年习俗具有神话仪式的性质,按照民俗学的说法,就是属于广义的“过关仪式”或“通过仪式”,即人们通过自己主动行为的从旁襄助,促使时间的流程能够顺利通过年节的考验。从古人的立场看新年,新年是一个关口,甚至是一次危机,是一种转折的危机,即相对日常或正常生活来说的“非常”时刻。所以人们才需要请黑将军来把门,以阻止危险因素的侵入。
     既然是非常时刻,于是人们在年节期间的行为方式就与平日不大一样。民俗学者经常使用两种理论来概括节日习俗的性质,一是“狂欢”理论,二是“伏藏”理论。根据“狂欢”理论,节日是人们平日压抑情绪的释放时刻。民间所谓年节是“诸神上天,百无禁忌”之时,用“狂欢”理论是可以解释得通的,比如民间于年节期间扭秧歌、闹社火就有狂欢的喜庆性质。节日“狂欢”理论来源于西方学者对西方仪式的考察,西方学者或称之为“酒神精神”。与“酒神精神”相反相成的是“日神精神”,与之相关的是社会学的“复制”理论。“复制”理论认为,年节习俗不是为了释放平日聚集的“恶气”,而是以日常的社会制度、行为方式为样板,仪式化地强化日常的制度和行为。中国人拜年时兴祭祖,讲究长幼有序,就可以用“复制”理论加以说明。
     相反,“伏藏”理论则是一种基于本土现实的节日理论抽象,其理论依据是“天人合一”式的人生哲学。这种宇宙———人生哲学认为,冬春之际的新年,正值辞旧迎新之际,因此人必须模仿自然的节气,像自然之道那样死而复生。于是人们就要像婴儿那样重返母体之内,伏藏母腹之中,以待新年伊始,像婴儿一样再生。中国人的新年习俗正可以用“伏藏”理论加以解释:家就像是母体,而社会则是母体之外的广大世界。一旦非正常的时刻将临,人们都要匆忙赶回家中。从民俗学理论的角度看,中国人“过年”吃团圆饭,吃饺子扁食(原名“馄饨”),暂时割断与社会的人事关系,将人事关系紧缩为家庭或家族关系,都符合“包裹”、“伏藏”的传统年节理论。
     与民俗学的“伏藏”理论相关的是社会学的“亲情”理论。“亲情“理论认为,“伏藏”只是一种外在的行为模式,其实质还是人的情感问题。人们一年在外,受了多少委屈,遇到多少麻烦,需要向亲人倾诉,亲情无疑是支撑人们立足社会的最后一道支柱。回家,以便从家人那里重获情感和生命的力量,无疑是一种有力的解释。但是,新年一过,危机时刻一过,人们就又像新出生的牛犊不怕老虎那样,急急忙忙重返社会生活,恢复了家庭以外的人际交往。过去一到大年初二、初三,人们就开始串门,相互拜年,商家也开张营业,迎接财神。此时的财神无疑代表了人们正常的生活交往,因为中国人深深地懂得,财富的本质不过是人们交往关系的物化。进一步说,在财富中物化的是人们之间的信任而不是欺诈。过去,商家习俗特别讲究要礼遇新年开张过后登门的第一位顾客,称之为“财神进门”。除了商家,人们也讲究善待新年出门后在路上碰到第一位行人。尽管是陌生人,双方都会以财神相互视之。这种视陌生人为财神的做法体现了中国人希望建立良好的、相互信任的人际关系的美好愿望。
     如今的许多年节习俗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因此根据传统习俗提炼的民俗学理论有时已难以解释、说明人们的全部年节行为。比如,尽管每到年终,多数中国人还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但的确有不少人仍然坚持工作或者已经外出旅行,年节的神秘感和危机感已不大影响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方式的选择。社会的发展正在不断创造新的、多元化的生活模式,使用单一的传统理论模型已不再可能有效地说明和解释新的生活现象。(吕微)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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