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中国”这个词在英语中为“China”,但是估计没有多少人能够说清楚其语源学来历。“China”这个词有“瓷器”的意思,有人据此认为是因为中国瓷器传到海外,由于其精妙绝伦,因而后来就成为中国的代称了。另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是,“China”是“秦”的音译,因为彼时秦帝国威名远播,辐射广大。但是,还有一种不太为人所张扬的说法是“China”就是“契丹”的音译,这是因为契丹辽国在败落之后有一部分人到了如今乌兹别克斯坦的地方建立了西辽,影响广大,因此斯拉夫语国家至今仍然称中国为“契丹”。
契丹的本意是“镔铁”,也就是坚固的意思,为古代东胡族的一支,据说起于“松漠之间”。唐末契丹部落首领耶律阿保机于公元916年统一了各零散部落,建契丹国,947年改国号为辽,享祚200余年。辽王朝最强盛时期,曾经雄霸中国半壁江山,疆域北到外兴安岭、贝加尔湖一线,东临库页岛,西跨阿尔泰山,南抵河北和山西北部,可谓气壮山河,与中原的宋朝形成南北对峙的格局。在此期间,中国中原地区通往西方的丝绸之路被阻断,以至亚欧大陆中西部国家误以为整个中国都在契丹的统治之下。于是,契丹成了全中国的代称。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里第一次向西方介绍东方时,就以契丹来命名中国。
然而,历史总是无情的,契丹并没有像“镔铁”一样坚固,金灭辽,又经过蒙古灭西辽,到明代以来,一度声势强大的契丹人居然从历史上销声匿迹了。如今我们对于契丹的了解有多少?它的辉煌与荣耀似乎与印加文明、阿兹台克文明一样,被历史的飓风扫荡席卷,一去不复返。大众层面来说,契丹的故事大约就是海客瀛洲、烟波浩淼,很多人都是通过《杨家将》与萧太后知道这个面目模糊的古民族的。很多人也都会知道《天龙八部》中的萧峰是契丹人,最后成为南院大王,但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萧峰当官时候的“两面官制度”,《辽史·百官志》中记载辽国的官制,分北、南两院,北院治宫帐、部族、属国等,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等。然而仅此而已。
这些支离破碎的文化印象,当然不足以构拟出一个契丹民族的文化形象。在200余年的国运长河中,契丹人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方面多有建树,并营建了一个地域辽阔、融洽和谐的民族大家庭。“辽文化”即以植根本土的原生文化为主体,以中原唐文化为依托,并汲取西域、东北各民族先进文化的内容,构成了博大精深、恢宏壮观的“契丹文化”。最能体现契丹文化特质的契丹艺术是契丹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如文学、绘画、舞蹈、建筑、雕塑、服饰等则是中华艺术宝库中的奇葩。研究契丹艺术的发生、发展,对研究中国北方民族文化史、深化草原文化研究以及中国艺术史和文化史的研究,都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晓峰主编的《契丹艺术史》是一部有价值的著作。之前类似的书有香港中文大学2004年出版的《松漠风华:契丹艺术与文化》,但显得不够全面和系统,而本书则是从美学、艺术学、历史学、民族学等理论的角度,对契丹的语言、绘画、音乐、舞蹈、建筑、雕塑、服饰艺术进行的较为全面而系统研究的著作。
在历史语境中,当年声名显赫的大契丹已经灰飞烟灭。史学界关于契丹民族的去向各有说法,有的认为居住在祖地的契丹人在民族冲撞和融合中,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族源,化入其他民族里了;而远走西辽的漠北契丹人,在灭国之后,大部分向西迁移到了伊朗克尔曼地区,被伊斯兰化了;还有就是与金国有国仇大恨的契丹人,在蒙金战争中东征西讨,散落到了中国内陆各地。近年来又有人考证出东北达斡尔族人同契丹古族的血缘关系,在云南发现契丹文化遗迹,不过这些都是残存的吉光片羽,如同飞散于大地上各个角落的流沙。
已经在现实的政治、军事、社会变迁中星散各地、飘零四处的契丹文化,如果没有《契丹艺术史》这样集中数位学者、从各个专题进行全面系统的挖掘、搜罗、聚集、梳理、定位和整合,是很难给人一个完整印象的。李晓峰在本书的总论中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他将契丹艺术放入到10至12世纪整个世界的人类艺术格局中来考察,从契丹的历史演变、文化生活、生产方式、民族心理等多方面予其一个立体的塑像,而各章又立足考古学和史学的研究成果,运用艺术理论、美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等理论方法,在尽可能开阔的文化视野中,对契丹艺术的产生、发展和具体艺术形态进行深入的分析和综合研究,注重契丹民族与中原、边疆其他民族乃至域外民族的文化交流与互动,从而使得原先一向颇为暧昧模糊的契丹艺术总体形象逐渐浮出历史的水面。这不仅是契丹(辽)史研究领域中方法的革新,也是民族文化与文学研究范围的一种拓展。
笔者曾经在山西应县参观过著名的释迦塔,那是全世界现存最高最古老的木结构塔式建筑,历经多次地震而不毁,我当时深为其不用钉不用铆,全靠斗拱和柱梁镶嵌穿插吻合连接而成的技艺惊诧。但是没有想到居然这就是契丹人在吸收他民族文化基础上的创造。而读了本书才知道,原来至今在黄河以北地区保存下来的那些悠久肃穆的佛寺和佛塔,大部分都是或建于辽代,或翻修于辽代,真是让人感慨于一种消失文明的伟大。
辽寺和辽塔可以说是留存到今天的契丹艺术最具代表性的遗产,这不禁让人想到《妙法莲华经·方便品》中的话:“乃至童子戏,聚沙为佛塔。”李晓峰主编的这本《契丹艺术史》也可以说是一个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著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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