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非遗”的保护
6月,值我国第3个文化遗产日期间,国务院公布了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共计510项,并公布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扩展项目名录共计147项。“非遗”保护再次进入高潮——在受到“5·12”地震重创的四川省、拥有最丰富的少数民族成分的云南、以唐卡名扬天下的青海省等地,各种“非遗”项目的保存、传承,在市场面前的状态,以及各族艺人的文化自觉等现状和问题,再次受到广泛关注。
小小口弦的娓娓倾诉
阿克鸠射/文
口弦是彝族人民身体的一部分,是抒情的嘴,是想象的羽翼,我们不能失去口弦,它已被我们的先辈传承了数千年,我们没有任何一点点理由,眼睁睁地看着它断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上。
“我愿是一副小小的口弦,永远挂在你的胸襟上,紧紧贴着你的心房,滔滔把我的话儿诉说……”这是一首四川民间小歌,让人不能不留意到的是,歌词中那副口弦带来的惬意感觉—
童年记忆:口弦叮咚诉衷肠
口弦是彝族人民在文化艺术生活中常见的一种簧乐器,是一种长约6至10厘米、宽约15厘米的竹片或者铜片,中间精心雕刻出长形的簧牙,小巧玲珑,携带方便。其音域宽广、音质清脆、音色柔和,能抑扬顿挫地表达各种思想感情,因而深受彝族青年男女的喜爱。彝族男女几乎人人都有一副口弦,年轻人每人两三副口弦的也不鲜见。
口弦有竹制和铜制两种。竹制的叫做“玛便”,铜制的叫做“图史荷合”,有3片到5片不等。竹制的音色深厚、低沉;铜制的音色清脆、秀丽。演奏时左手将口弦簧牙靠近嘴唇,右手弹动弦片,用气鼓动簧牙产生音响和弦片本身固定的音韵交织在一起,随着口形、气力变化音色,形成铮铮动听、柔和婉转、非常接近口语的音乐旋律,利用口腔共鸣吹奏出不同的声调,从而借以传递心声。
笔者的家乡,也就是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一个叫瓦洛觉迪的小山村,村里曾经所有男人都会打制铜质口弦,每个女人都会弹奏各种调子的口弦。其中只有我的爷爷一个人会打制竹质口弦,是方圆百公里最后一个打制竹质口弦的老人。遗憾的是,2002年6月爷爷80高寿去世以后,家乡就再没有人会打制竹质口弦了,幸好我还保留了一张爷爷打制的竹质口弦的照片。我的父亲则打制铜质口弦,并且在我们村是打制得最好的一个,家乡很多年轻人都愿意到他那儿学习打制铜质口弦的技艺。父亲的学徒包括如今的口弦大匠某色里古和我的哥哥,某色里古天生悟性高,成了昭觉县打制口弦的大匠,我大哥只能排名第二。令人遗憾的是,随着打工潮的出现,大哥放弃了打制铜质口弦这门传统技艺,常年在外打工,只是彝族年和家里有急事才回来一趟。而父亲年事已高,眼睛不好,自从爷爷去世后也彻底放弃了打制口弦。如今,我的那些侄儿们都在学校读书,打制彝族铜质口弦这门传统技艺已经完完全全在我们家失传。其实,我参加工作之前的所有学费都是父亲和大哥用制作铜质口弦辛苦换来的,所以我对口弦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出色的口弦大匠
6月12日,踏着夏日的朝阳,我徒步走进了昭觉县四开乡乃托村和沟洛村,看到了昔日曾被称为昭觉县口弦村的今非昔比。
“憨厚而心灵,木纳而手巧。”这是凉山州出色的口弦匠——某色里古表哥给我的第一印象。
某色里古家住海拔3111米高的四开乡瓦洛觉迪村,父亲某色卓莫精于手工,是远近闻名的木匠。也许是遗传基因的作用,幼年时,某色里古就对手工艺有着浓厚的兴趣。五六岁时,他就能做出像模像样的汽车模型,七八岁时,制作捕鸟器捕鸟……从小过目不忘、信手拈来。
某色里古能走上制作口弦的路,缘于全村人打制铜质口弦的浓厚氛围。上世纪80年代末,四开乡乃托、沟洛两村共有600余人在打制铜质口弦,以增加家庭经济收入。11岁那年,某色里古就加入了这一行列。制作口弦的原材料是报废汽车水箱上的铜片、子弹壳。当时,较普遍的是采用水箱铜片,某色里古因人小剪不动厚厚的铜片,还要靠父亲帮忙剪切。
5年后,某色里古打制口弦的技术日臻成熟,手艺明显比别人强。他打制一副四弦口弦能卖1.30元,别人的只能卖到0.80元;现在,他的口弦可以卖到10元,别人的只能卖到4元。
打制口弦是件精细活,每道工序都很讲究:先把铜皮剪成块,打制成铜片,再剪切出口弦模型,用磨制器具磨平,再慢慢煨匀,加强坚硬度。然后划出舌片,挑出舌片,翻卷成型。最后进行剪头,功夫必须到家,火候必须到位,口弦头尾重量一定均衡,否则弹不出声音。
“刚学打制口弦时很辛苦,手掌都要起血泡。由于用力过大,小拇指被磨制器具磨压出厚厚的老茧,会失去知觉。”某色里古说。
同行阿克日呷说:“某色里古打制出的口弦,吹奏时手掌会有震颤感,有立体音,所以很抢手。我们很想学,他也在认真地教我们,但是,我们始终学不到位,原因是打制口弦主要靠的是个人悟性。”
某色里古一天能打制15副口弦,一个月能打制出400副,他以每副8元的价格,以一次三四百副的推销方法转给批发商,月收入可达2400多元。他的手工技巧也逐渐走出大山,被外界所认知,长期固定定货的就有5个批发商。
采访某色里古那天,恰巧彝族山鹰组合主唱吉克曲布也专门从北京慕名来到某色里古家,为即将拍摄的电视纪录片《失落的口弦》量体裁衣。他对某色里古许诺说,以后打制出的各种口弦,他以每副10元包了,让某色里古一家高兴不已。刚送走吉克曲布,在昭觉采风的珠海电影制片厂著名电影导演于得水又从县城赶到某色里古家订制口弦,为即将在凉山拍摄的电影做准备。遗憾的是,吉克曲布刚把已打制好的口弦都收购走了,让于得水扑了个空。他约定某色里古下次一定要给他的电影剧组准备50副口弦。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改革开放的深入,打工浪潮席卷彝寨山村,四开乡打制彝族口弦的艺人从原来的600多人,锐减到了现在的4个人。这门技艺已经到了失传的边缘。
失落的口弦
口弦还在,然而让人感到失落的是,随着时代变迁和经济发展的强烈冲击,彝族人的文化自信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彝族姑娘们悄然收起了她们惯常别在胸襟的口弦,昭觉县四开乡乃托村、沟洛村,以及美姑县拉玛阿觉乡的口弦作坊也失去了往日的叮当声,陪伴了彝族人几千年的小小口弦似乎已经被人淡忘。
口弦是彝族人民身体的一部分,是抒情的嘴,是想象的羽翼,我们不能失去口弦,它已被我们的先辈传承了数千年,我们没有任何一点点理由,眼睁睁地看着它断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上。
·延伸阅读·
凉山非遗保护实现三突破
本报记者 王婧姝
口弦是彝族远古先民的文化遗存,堪称“音乐的活化石”。它深深地融入彝族的生活细部,在漫长的岁月里,默默地陪伴着彝族人民,述说着人们内心的苦与乐。今年6月,在国务院公布的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中,布拖口弦榜上有名。口弦现在的传承情况如何?记者采访了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文化广电局机关党委副书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科科长安图。
据安图介绍,彝族人民非常喜爱口弦,当地流传的关于口弦的传说有许多版本。口弦不仅是随身携带的乐器,更是一件富有民族特色的饰物。佩带口弦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彝族男女青年进入青春期的标志。彝族男女青年谈情说爱离不开口弦,相互赠送,使之成为爱情的信物。口弦给彝族人民带来欢乐和幸福,成了彝族人民的爱情文化符号。
在凉山,几乎有彝族聚居的地方都能听到口弦的声音。安图曾经做过田野普查,发现在布拖一个县内,就有80%至90%的妇女会弹口弦,每个姑娘都拥有一副口弦。
其实,口弦不仅是彝族的乐器,在西方国家也有,在中国其他少数民族中也有。但是, 彝族口弦的发展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在一次口弦保护的研讨会上,一位专家曾经打过这样一个比喻:如果说彝族的口弦技艺已经是个大学生了,那么其他国家的口弦最多还是幼儿园的孩子。安图说:“口弦真的是会说话的乐器,如果你懂得彝族的母语,那么你会从口弦中听到弹奏者在对你说啥子,这比语言更容易让彝族人进行沟通。”
安图说,凉山州人民政府现在越来越重视口弦的保护,比如会定期开展一些民俗活动,举办艺术节和乐器比赛,这样有意识地引导和营造氛围,会让彝族人民更加珍惜自己的文化,也更有认同感。目前,凉山州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立法规划初稿已经出台,正在协商和讨论阶段。就凉山州人民政府来说,在具体的保护工作中实现了三个突破:一、凉山州政府有个“天下第一科”,当地人都知道,那就是文化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科。安图介绍:“可以说,在全国范围内,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建成行政科室的,凉山是第一家。”二、凉山在全省率先实行了专家年会制,也就是每年召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专家,为政府建言献策。三、率先在全省范围命名民间艺术传承人。我国现在各级传承人都是针对某一单独项目而言,而凉山命名的民间艺术传承人是“多面手”,是对多项民间艺术掌握得出色、并进行传习活动的人。
如今,凉山以口弦为代表的多个非物质文化项目已经蜚声省内外,他们最近还参加了迎奥运、四川少数民族文化艺术节的专场演出,得到了社会各界更多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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