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文化部开展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的申报和评审工作。在个人申请、当地文化行政部门审核、省级文化行政部门审核评议推荐的基础上,文化部组织有关专家对全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及相关部门推荐申报的十大类共1138名传承人的申报材料,分门别类逐项进行了审议,根据其掌握技能情况、代表性、传承能力等方面进行了科学认定。在此基础上产生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民间文学、杂技与竞技、民间美术、传统手工技艺、传统医药)224名代表性传承人推荐名单正式公示。
“从国家级名录的公布和省市县三级名录体系的建立,到现在传承人名单的公示,这标志着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已从纵深方向发展到实质性保护阶段。”专家学者们如是说。
保护传承人,就是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根脉
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副主任、辽宁大学教授乌丙安,多年来一直坚守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第一线。长期的考察调研使得他深深认识到对传承人保护的重要性。“非物质文化遗产经过了‘文革’的冲击、现代化的冲击,还有着那么顽强的生命力,为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无形的、看不见的,它是以人为载体的,它的拥有者、储藏者存在于民间,是他们承载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薪火,失去了传承与传承者,非物质文化遗产就不存在。没有那些老艺人、老工匠、老师傅,就不可能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技艺。如果不对传承人进行保护、抢救,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就只能是句空话。如果说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的建立,是科学、系统地建立起我们国家的保护体系,那么,对传承人的保护则是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落到实处。”
乌丙安告诉记者,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拥有非常完整的传承谱系,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或五六十年代,有的甚至可以细数出历史上的诸代传承人。正是这样严密的传承谱系,使得非物质文化遗产依靠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拥有强大的生命力,一直深藏于劳动人民中间,一代一代地延续下来。尽管不同的项目有不同的衡量指标,但这些传承人都是技艺精湛、口碑良好、影响较大,在所从事的行业中深受尊敬的有代表性的人物。当然,并不是所有项目都有传承人,例如一些属于“文化空间”概念的民俗节庆、社火庙会等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是集体项目,它的传承人就不可能是具体的某个人。
对传承人的公布是荣誉,更是承诺和坚守
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公示名单中的人数是224名,包含了五大门类,第二批、第三批还将陆续公布。在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刘魁立看来,传承人的公布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其背后的意义,它标志着我们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承认、肯定、褒扬,这种精神上的激励作用是更为深远和重大的。它不仅仅是一种荣誉,更代表着责任,意味着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承诺和坚守。
刚刚从湘西做田野调查归来的刘魁立深深地为两位著名艺人、被称为湘西“双绝”的聂胡子、刘大炮而感动。年过八十的聂胡子做纸活是一绝,他做的龙头、狮子头、娃娃头活灵活现,具有高超的技艺,常常供不应求。但他没有降低标准,依然坚持选用最好的竹子做原料,用野生植物做纸线,纯粹手工加工,所有工序一丝不苟,他甚至在徒弟的挑选上也坚守原则,只挑那些耐得住寂寞的徒弟。在他身上,体现出对传统的恭敬、信守和忠诚。会一手印染绝活的刘大炮,与著名画家黄永玉是多年的朋友,有过多次合作,在经济大潮席卷一切的今天,他想的是忍痛卖掉珍爱的作品,建一个传统的印染作坊,一边用最传统的方式生产,一边做印染的博物馆,让今天的观众知道什么是传统,什么是手艺。
“这两位没有进入第一批公示的传承人名单中。实际上,传承人也仍然只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一个部分,传承人的技艺再高,如果老百姓不爱听、不爱看,也没有存在的意义。这一次去湘西看土家族的摆手舞,全村男女老少都投入极大的热情与真诚,令人感动。他们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承载者。随着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力度逐步加强,老百姓保护、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意识还会越来越强!”刘魁立说。
保护传承人,也要保护传承机制
那么,对于传承人,到底要采取什么样的保护措施呢?乌丙安介绍,按照日本、韩国的经验,对传承人的保护,一方面是对传承人本人的保护,对其生存、生活提供保障,如养老、生活的补贴,许多具有独创性的技艺从以前的家传变为今后大众共享的资源,应当给予其一定的经济补偿;另一方面,是对传承机制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独特方式,是以口传心授为主的传承,要从设计、思路、手工艺等各个方面保持其手工业方式,才有可能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尽可能原汁原味地保存下来。这就需要项目的保护单位和传承人共同协商收徒,保护单位给予一定的经济补贴。
乌丙安认为,现在有些地方,请老艺人讲课,在大学里开设课程,这些措施对于普及教育有很大的好处,但这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本身,并不是好的方法,因为它不符合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方式。培养的大学生也许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兴趣,但一旦离开学校,并不一定将这项技艺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最终还是无人传承。
台湾东吴大学教授王秋桂介绍了台湾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做法。他们以“民族艺师”等命名给传承人以社会地位,请他们在大学里开设讲座,或者给予薪水,或者给传授技艺的报酬,让其招收学生。但王秋桂认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在原生地区传承,如果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够活在老百姓的生产、生活中,能够在今天的社会中有利用的价值,即使不给钱,也会有人愿意来学。“比如山东菏泽地区,在庙会、丧事中需要吹鼓手,一次能够挣到50元钱,一个月25天,对于这些人来说,是很好的收入,因而前来学习的年轻人非常踊跃,民间举办的培训班,每年招收学生,从者众多。”
然而,许多老技艺老百姓不喜欢,有些已经退出了生产、生活的领域,要想让学习的人有兴趣,是很难的事情。有些传承人本人的儿子、孙子也不愿意再学习这项技能,怎么办?乌丙安、王秋桂、刘魁立3位专家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资源转型的问题。王秋桂认为,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包括政府、媒体等的力量,扩大其宣传,努力提高这些遗产项目的地位,使老百姓能够接受这些遗产并重新找到它们的现代价值与意义。法国的一位设计师用中国传统特制的花布设计他的时装,结果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这种传统工艺制作的花布也因此获得了新生。刘魁立认为,文化本身具有很强的自我更新的能力,能够顺应不同时代进行有效地转化。比如龙泉宝剑,今天早已不再作为锋利的战争武器,但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它保留着过去的信仰,甚至具有了辟邪的作用;对于体育锻炼的人们来说,也以拥有龙泉宝剑为荣,它早已成为一种象征;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它也可以是馈赠的礼品。这样一来,龙泉宝剑在今天便获得了新的价值。在这些资源转型的时候,社会主流意识、媒体的介绍、政府的主导往往起着重要的作用,引导老百姓的心理。如果人们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都以珍视的心情来对待,就可能创造出一个良好的氛围,保护传承就不会是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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